列车缓缓地穿过喧嚣的城市,开始逐渐加速,驶向广袤的田野。经过长时间的排队候车上车找座等等一番艰苦奋战的旅客们这会儿总算安稳下来,都坐在自己舒适的座位上尽量轻松地休息,卧铺车厢的旅客有的干脆躺在卧铺午睡。
突然,列车广播中断了正在播放的音乐,紧急播报:“旅客朋友们,现在三号车厢有位旅客突发急病,旅客中哪位是医生,请您速到三号车厢来,患者迫切需要您的帮助!旅客朋友们,现在……”
列车广播员突然而急促的播报着实让许多休息的旅客吓了一跳呢!等听到是有人病了,这才安静下来,又为那位旅客担起心来。
列车广播的第一声声响,就把刚刚换班准备午休的大罗惊醒了,他躺在宿营车的卧铺上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听完了两遍播音。等广播员重新放起音乐,大罗才翻身下铺,迅速穿好衣服赶到三号车厢来。
他的搭档乘警大刘和列车长小林、列车员小兰都在患者卧铺旁边,他们正焦急地盼望旅客中有医生能早点赶来。见到大罗进来,小林对大罗说:“你刚换班休息,没想到还是把你给惊动了。”
大刘说:“是呵,你还是休息去吧,我们来处理。”
小兰也说:“这位旅客只是突然发病,医生来了就好了。”
大罗问小兰:“他哪儿不舒服,说了吗?”
小兰说:“没有,他一直是昏迷不醒,大概是急病发作休克了吧?”
大罗接着问:“怎么发现的?怎么就知道他是病了,而不是在午休睡觉?”
小兰说:“他不是卧铺车厢的,他的座位在旁边硬座车厢。是他座位旁边的旅客发现他象是有病的样子,才告诉我,我报告了列车长,把他移到卧铺来休息的。”
“哦,他是硬座车厢的。”大罗看到这位发病的旅客双目紧闭,大罗用手轻轻地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掰开他的口腔看了看,再把鼻子凑近他的嘴上用劲地嗅了嗅,接着抬起他的胳膊,右手搭在他手腕脉搏上,眼睛看着自己的表。片刻,他放下旅客的胳膊,再揭开盖在他身上的毛毯,把他全身上下仔细地看了看,将毛毯重新盖在旅客身上。经过这一番观察,大罗这才肯定地说:“我看他不是有病,只是睡着了而已。”
小林有些吃惊:“啊,你是说他没有病吗?那我们不是白忙活半天?”
大刘说:“我们在这儿为他着急,他倒是睡得真香。”
小兰不信,反问:“你能肯定吗?他再能睡,也经不起我们这样折腾还不醒?我看还是找医生看看吧,别真有病给耽误了。”
大罗再次肯定地点点头,说:“我当然对我的判断负责了。我刚才先检查了他的瞳孔,休克病人的瞳孔要比正常人的瞳孔大,是向正前方的,翻开眼皮就能看到。而人睡着了瞳孔是紧缩的,翻开眼皮在向里的位置。接着我闻了闻他的口鼻,没有任何一点酒气等异常气味,他的衣着也整整齐齐,不象是醉酒的样子。我检查了他的脉搏,他的脉搏细若游丝,节奏缓慢。呼吸很短浅,间隔时间又稍长于正常人。这些迹象都表明他只是昏睡而已,而且很有可能是吃安眠药过量导致长睡不醒。这就是小兰说所为什么把他从硬座车厢抬到卧铺上来,这么地折腾他都没醒来的原因。如果是正常人睡着了,一叫就醒了。”
这时,列车广播员带着一位旅客来到卧铺前,对小林说:“车长,这位旅客说他是医生,他来看看。”
小林赶快把医生让到这位旅客跟前,医生几乎按照和大罗一样的顺序,检查了旅客的脉搏、瞳孔、口腔,然后对列车长小林说:“好象他没有什么病的呀?从症状上看,会不会是安眠药吃过量的药物中毒引起的昏睡?”
大罗问:“你能肯定吗?”
医生有些犹豫,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说:“当然,应该不会错。不过,最好还是到站送医院验一下血就知道了。”
大罗对医生说:“谢谢医生!您的诊断,就让我们放心了。您还休息吧,不打扰了。”
大罗请广播员再把医生送回座位去。然后问小兰:“他行李是在原座位,还是带过来了?”
小兰说:“还在原座位上,我们只顾抬他过来,叮嘱他旁边座位的旅客帮着给看看他的行李。”
大罗问:“我们去他的座位看看。”
小兰带大罗到硬座车厢那位“睡客”的座位前。这是个两人座,那位“睡客”的座位号临窗,他的邻座是一个中年旅客,现在正坐在“睡客”靠窗的座位上,邻座还空着。刚才向列车员报告“睡客”有病,就是这位中年旅客。对面两人座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正头靠在座背上打瞌睡,女的则头枕在男友的腿上睡着了。看样子他们是出外旅行度假的一对恋人或夫妇。大罗向他们询问,座位上方行李架上那个挺大的牛津布旅行包和一个纸提袋是青年恋人的;另一个帆布箱包和一个小纸箱是中年旅客的行李。那么“睡客”的行李呢?似乎没有一件行李象是那位“睡客”的。
小兰说,送“睡客”到卧铺车厢时,他昏睡不醒,当时只顾送他到卧铺车来,的确没想起他的行李。
大罗在中年旅客旁边坐下,向中年旅客要过车票查看,问:“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位旅客病的?”
中年旅客说:“我从北京西站一始发站就在这儿坐,那位旅客的座位在里边,我的在边上。开始他还兴致勃勃地聊天。”
大罗不经意地打断他的话,随口问:“聊天,都跟谁聊?”
中年旅客指了指对面的年轻男女说:“跟他俩聊来着。”
这时对面座位上的年轻男女已经醒来不再打瞌睡了,而是在注意听着大罗与中年旅客的对话。见到中年旅客指认那位“睡客”曾跟他们聊天,便有些坐不住的样子,急于辩白说:“他没跟我们聊天,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中年旅客见他们否认“睡客”曾跟他们聊天,便不再提聊天的事。大罗也故意没再追问。
中年旅客继续说:“可是我坐着坐着,就发现那位旅客迷迷糊糊地东倒西歪,总往我身上靠。我扶好他还靠过来,我摇他他也不醒。我就想会不会是什么病犯了?就赶紧去叫列车员。列车员来了就叫人帮着把他送到卧铺车休息去了。我也帮忙扶他过去了的。他真的昏迷得不轻,那么地折腾都没醒过来。送到卧铺车厢之后,我就过来坐在这儿了。”
大罗点点头,把中年旅客的车票还给他,又问他:“哪是你的行李?”
中年旅客指了指行李架上他的行李包。大罗点点头,转而向对面座位上的年轻男女要过车票一边查看,一边问:“你们也是从北京西站上的车?”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回答:“是的。是从北京西站上车。”
大罗指指临窗的座位问:“你们和他是一起上车的吗?”
女的脱口回答:“是的。”
男的却否认:“不是一起的。他在前面上的,我们后面上的。”
中年旅客目光有些愕然。大罗假装没看见,问:“你们的行李呢?”
青年男女指指行李架上大旅行包。大罗这时把目光盯到车窗前茶几上摆的四个易拉罐可乐饮料。三个是打开的,还有一个还没有打开。
大罗拿起可乐罐,摇了摇,问:“这是你喝的?”
中年旅客说:“不是我的,好象就是那个有病旅客喝过的。”
大罗指着另外两个可乐罐问青年男女:“这是你们喝的?”
又是女的回答:“是!”而男的狠狠地瞪她一眼,再次否认:“不是我们喝的。可能都是那位旅客喝的吧?”
中年旅客目光又有些愕然。大罗也注意到了。
这时大罗将那一个没有打开的可乐罐拿在手里,说:“这又是谁的?”
中年旅客和青年男女都没有答话。
于是大罗拉开可乐罐的拉环,说:“那我就喝了呵?忙活了这么半天,真是有些口渴了。”
小兰在一旁急说:“这是旅客的,咱餐车有。”
可是大罗象是没听见,已经将可乐罐凑里嘴边开始喝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大口地喝,只是慢慢地喝进一点到口里含着,细细地品品味道,他没有咽下,而从兜里掏出纸巾借擦嘴的时候吐到了纸巾上。他又拿起茶几上明显是那位“睡客”喝过的可乐罐,倒出一点到心心,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用纸巾擦干手。接着又拿过另外两听可乐罐中的一听,也同样倒出一点到手心,再用舌头舔了舔,用纸巾擦干手。
看到这儿,小兰明白了,大罗其实是在查找“睡客”昏迷不醒的线索。只见这时大罗擦干了手,转过身先望了望车厢里东倒西歪正在熟睡的旅客,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其中两听可乐罐在茶几上,还拿着新打开的和“睡客”喝过的那听可乐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对那两个青年男女低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到餐车来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对那位中年旅客也说道:“请你也来一下。”
青年男女的反应有些不安,中年旅客也有些迟疑,问:“去餐车干什么?”
大罗回答说:“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证实一下,这里不大方便,怕影响别的旅客休息。”
男青年说:“可是马上就要到站了,我们要下车。”
大罗说:“带上你们的行李,不会耽误你们下车的。”
说完,大罗也不等他们,就自己先朝餐车走去。小兰在后面看着他们,似乎在督促他们赶快照着大罗的话做,到餐车去。他们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座位上起来,依次向餐车走去。青年男子没有忘记拿上他们的大旅行包和手提袋。小兰跟在他们后面。
小林和大刘已经在餐车里了,大罗问他们:“那位‘睡客’现在怎么样了?”
小林说:“还睡着呢。就让他在卧铺休息了。”
大刘说:“你怎么样,在车厢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大罗说:“你等着瞧吧,我这就会告诉你事件的全部真相。”
正说着,硬座车厢里的青年男女和中年旅客已经走进餐车。大罗叫他们在餐桌前坐下,然后面对大家分别介绍说:“这位是列车长,这位是我的搭挡,这三位是那位‘患病’旅客座位旁边的旅客,我请他们来帮我证实一些事情。”
介绍完,大罗端起餐车值班服务员递给他的一杯水喝了两口,接着说:“刚才你们都从列车广播里知道了,我们列车上有位旅客突然途中发病昏迷不醒,他就坐在这位中年旅客的旁边,这两位青年男女是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大罗分别指了指他们,青年男女和中年旅客都想站起来申辩什么,大罗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可是,经过我们列车人员和旅客中的医生检查,却发现这位旅客其实并不是因病而昏迷不醒,他身上所有症状都表明他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再准确地说,他是服用安眠药过量而昏睡不醒。可是我奇怪,他不过是白天小睡一会儿,怎么可能会大量服用安眠药呢?我想,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别人给他下了安眠药。因为这样的事并不是绝无仅有,我确曾遇到过不止一次类似的麻醉抢劫案,其手法如出一辙。”
中年旅客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你是怀疑我下的药?抢劫?你有证据没有?哪见过你这样的警察,一点证据没有,就胡乱猜测冤枉人?”
大罗走过去,按住中年旅客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接着说:“我开始的确将注意的焦点放在你的身上,可是当我到你们的座位前现场调查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就将你排除在外了,因为你没有向我说谎,也就是说你没有说谎的理由,因此,你不可能是放安眠药的那个人。”
中年旅客还是满腹狐疑地望着大罗,青年男女这时有点不安了,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又接着听大罗继续说。
大罗说:“那么是谁在向我说谎?现场除了这位中年旅客之外,那就是他们两个了。”
大罗指着青年男女,那男的几乎怒不可竭地站起来,愤愤地说:“你不怀疑他,又开始怀疑我们?毫无根据!你们警察就是这样办案?”
大罗说:“警察怎么办案,自有一套办法,但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男青年质问大罗:“你说,我们哪点说谎了?”
大罗说:“你还记得吧?当我问到你们是不是和那位睡客一起进站上车时,你们两个人的反应并不一致,因此,其中一个肯定是有意要隐瞒点什么?”
男青年反问:“你不能这样猜测!反应不一致你说是要隐瞒什么,反应一致了你可能又会说是串通好了呢!怎么说你都有理了,反正你是警察嘛!”
大罗对他的反问并不恼怒,继续心平气和地说:“接着我问你们,茶几上的可乐是不是你们喝的?你们两个的反应又不一致。这说明什么呢?”
男青年反问:“是呵,说明什么呢?什么也不说明,男女不一样,当然反应不一样了。”
大罗:“不,这恰恰说明你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在说谎。可是为什么要说谎?那就是因为有说谎的理由。于是,我尽力去破解究竟是什么理由要说谎?我想,答案应该就在我所问的问题里。也就是说,第一理由,就是你们竭力回避与睡客一起上车,目的是避开预谋作案的嫌疑。第二个理由,就要从茶几上饮料去找了。你们也许还记得,我端起了茶几上的饮料都尝了尝,我从其中的一听可乐喝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那就是被人做了手脚,放入了大剂量的安眠药。我把它带来了,你们都可比较一下它与众不同的味道。但是提醒一下,只用舌尖舐舐就可以了,当心成为第二个睡客。”
众人摇摇头,表示不用试了,相信大罗的味觉,还是请大罗继续往下说。男青年说:“就算是那听可乐被人放了安眠药,可你有什么证据断定就是我们干的?”
大罗接着说:“既然可乐是你们拿给那位可怜的睡客,那就一定留有你们的指纹。这只要列车到站之后,我们很快就可以鉴定出来。”
男青年还辩解说:“有我们的指纹算什么?可乐罐放在茶几上,顺便推一下碰一下都有可能。这能算什么证据?”
大罗说:“这也难怪,因为你不是干这个的,也许还不明白,推一下、碰一下和拿起来、递过去,与手指接触的部位不一样,指纹当然也完全不一样!这个一做鉴定就清楚了。当然,仅仅有这点证据似乎还不够充足。俗话说,捉贼要捉赃。我们也许现在就可以从你们的大旅行袋里找到属于那位睡客的东西?”
听到这儿,男青年立刻大惊失色,本能地把他的大旅行袋往身后挪,几乎大叫起来:“你没有权力开包检查旅客行李!”
“我想,不要用我开搜查证了吧?还是再给你一个争取主动的机会,自己打开的好。你自己想想?”
他身旁的女青年沉不住气了,抢先伏下身拉开旅行袋拉链,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号皮箱包递给大罗,口里直说:“我们争取主动,争取主动。”
男青年瘫软地坐在餐桌椅上动也不动。
这时,只见一个旅客急急地进到餐车里来,见到穿警服的大罗和大刘,连声说:“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刚才睡着了,也不知谁把我弄到卧铺里去了,醒来,我的提包不见了!”
小兰见到这位旅客,忽然笑了,说:“这不是睡客嘛!”
大家仔细一瞧,果然正是,都笑起来。睡客不知大家为何大笑,也莫名其妙也笑起来。忽然他看到大罗手里的皮箱包,眼睛一亮,说:“咦,这不就是我的提包,怎么到你手里?”
大罗笑笑,指着在一旁不说话的男女青年,问:“你还认识他们两个吗?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提醒您一句,有的时候,可乐并不可乐,而很可恨呢!”
睡客听了大罗这番话,望望男女青年,渐渐地想起进站时他们曾相识的情景,又摇摇头,似乎还是不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