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喻世明言之沈小官一鸟害七命
(2015-11-23 21: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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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官一鸟害七命》赏析
《喻世明言》第二十六卷
题目中的“小官”不是小官员,而是对青少年男子的亲切称谓。
时代:宋朝
内容:
1沈秀之死:沈秀一十八岁,没娶老婆。他爹专靠织造缎匹为活,沈秀不务正业,专好玩耍,养画眉鸟。爹妈只有这一个儿子,娇生惯养。街坊邻里给他取一个诨名,叫做“沈鸟儿”。每天早上提了画眉,到城中柳林里去玩。这年春末夏初,天气不暖不寒,花红柳绿之时,这天沈秀清晨起来,掂着画眉笼子,径奔入城,往柳林里走去。这只画眉很优秀,各处去斗,是常胜将军,能赢钱,沈秀爱惜得如性命一般。这天来得迟了些,众人俱已散了。沈秀独自一个,把画眉挂在柳树上。自觉没情没绪,掂了笼儿正要回去,不想小肚子一阵疼将上来,蹲在地上。原来沈秀有一种病,叫“小肠疝气”,一发一个小死。想必是因为来迟了,众人散了,没情绪,闷上心来。这一次发得甚凶,一跤倒在柳树边,有两个时辰不醒人事。事有凑巧,物有偶然,这天有个箍桶的,叫张公,挑着担子穿过柳林。远远看见一个人倒在树边,三步挪做两步,近前歇下担儿。看那沈秀脸色腊渣黄,昏迷不醒,身边并无财物,有一个画眉笼儿。这鸟此时越发叫得好听。箍桶匠一时见财起意,穷极计生,心中想道:“终日累死累活,得这两分银子。这个画眉,最少也值二三两银子。”便把鸟笼提在手里要走。沈秀看见,要直身子又站不起来,口里骂道:“老王八,拿我画眉哪里去?”张公心想:“这狗娘养的,我便拿走,他若爬起赶来,我倒反吃他亏。一不做,二不休。”去那桶里取出一把削桶的刀来,把沈秀按住,嚓,那弯刀又快,力又使得猛,沈秀的脑袋早滚在一边。张公也慌张了,东观西望,恐怕有人撞见。抬头见一株空心柳树,连忙将头提起,丢在树中。将刀放在桶内,笼儿挂在担上,跑了。
2张公卖鸟:张公一面走,一面心里想:“我见客店内有个客人,时常要买鸟,何不卖给他?”见三个客人,两个后生跟着,正要收拾货物回去。客人都是东京汴梁人,其中有个姓李名吉,平昔也好养画眉,见这箍桶担上有个好画眉,便想看一看。张公歇下担子,那客人看那画眉生得极好,声音又叫得好,心里爱它,便问张公:“你肯卖吗?”张公便道:“客官,你出多少钱?”李吉便道:“给你一两银子。”张公便道:“本不当计较,只是爱者如宝,添些吧。”那李吉取出三块银子,秤秤有一两二钱,道:“也罢。”递与张公。张公接过银子,拿来放在荷包里,将画眉给了客人,奔回家去。张公在城脚下住,只有老两口儿,无儿子。老婆见张公回来,便道:“怎么回来那么早?”张公不答应,挑着担子入门歇下,转身关上大门,道:“老婆,你来,我与你说。恰才如此如此,得到这一两二钱银子,咱们权且快活使用。”两口欢天喜地,不在话下。
3悬赏寻头:柳林里早上无人来往,吃罢早饭,有两个人从那里过,见没头尸首躺在地上,吃了一惊,声张起来,大家一时嚷动。本坊申呈本县,本县申府。次日,差官吏仵作人等来到柳林里,检验尸体浑身没伤痕,只是无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官吏回覆本府。本府差应捕搜获凶身,城里城外,纷纷乱嚷。沈秀家到晚不见他回来,使人去各处寻不见。第二天天明央人入城寻时,听有人说:“柳林里杀死无头尸首。”沈秀妈听说,想道:“我的儿子昨日入城,至今没回来,莫不是他?”叫丈夫进城打听。沈秀爹听了一惊,慌忙奔到柳林里,一看无头尸首上的衣服,认得是儿子,大哭起来。本坊里甲道:“苦主有了,没凶手。”沈秀爹到临安府告说:“我儿子昨日五更入城,不知怎的被人杀了,望老爷做主!”本府发放各处应捕及巡捕官,限十日内要捕获凶手。沈秀爹准备棺木盛了尸首,放在柳林里,回家对老婆说:“儿子被人杀了,不知头哪里去了。我已告过知府,知府着捕人各处捉获凶手。我暂且买棺木盛了。”沈秀妈听说,大哭起来,一交跌倒。当时众人灌汤,救得苏醒,哭道:“我儿平常不听好人之言,今日死无葬身之地。我的儿死得好苦!谁想我老来无靠!”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茶饭不吃。丈夫再三苦劝。过了半月,并无消息。沈秀爹妈商议,儿子平昔不听教训,致有今日祸事,被人杀了,捉不到凶手,没办法,得到全尸也好。不如写个帖子,告禀四方之人。二人商议已定,连忙便写了几张帖子满城去贴,上写:“告知四方君子,如有寻获得沈秀头者,情愿赏钱一千贯;捉得凶手者,愿赏钱二千贯。”将此情告知本府,本府限捕人寻获,也出告示道:“如有人寻得沈秀头者,官给赏钱五百贯;如捉获凶手者,赏钱一千贯。”告示一出,满城哄动。
4杀父领赏:山脚下有一个极穷的老头,姓黄,外号叫做黄老狗,一生为人鲁拙,靠抬轿过营生。老来双目失明,靠两个儿子度日,大的叫做大保,小的叫做小保。父子三人,衣不遮身,食不充口。一日,黄老狗叫大保、小保到跟前:“我听人说,甚么财主沈秀被人杀了,找不到头了。今出赏钱,说有人寻得头者,本家赏钱一千贯,官府又赏五百贯。我老了,又无用处,又赚不来钱,你两个今夜将我的头割了埋在西湖水边,过了几天,待认不出来了,拿到官府求赏,得一千五百贯钱,强似现在受苦。事不宜迟,倘被别人先做了,空折了性命。”
两个儿子到外面商议。“咱爹设这一计太好了。好是好,只是可惜没了爹。”大保做人“反正他早晚要死,不若趁这机会杀了,又不是我们逼他,他自叫我们如此。”“等睡熟了,方可动手。”二人商量已定,东奔西走,赊得两瓶酒来,父子三人吃得大醉,东倒西歪。一觉直到三更,两人爬将起来。拿了一把刀,往他爹脖子上一割,把脑袋割下。去山脚下掘个深坑,把尸体埋了。去湖边浅水处把脑袋理了。过了半月,到沈家报说道:“我二人昨日因捉鱼,在水边看见一个人头,想必是你儿子的头。”
沈秀爹说:“若果是,便赏你一千贯钱,一分不少。”便去安排酒饭吃了,同他两个径到湖边。浅土隐隐盖着一头,提起看时,水浸多日,难以辨别。想必是了。若不是时,哪里又有这个人头在此?沈秀爹便把手帕包了,同两个到府厅告说:“沈秀的头有了。”知府再三审问,二人答道:“因捉鱼,故此看见,并不晓别的情由。”官府准信,给赏五百贯。二人领了,便同沈秀爹拿着头到柳林里,打开棺木,将头凑在脖子上,依旧钉了,就同二人回家。沈秀妈听说儿子头有了,心中欢喜,随即安排酒饭管待二人,给了一千贯赏钱。二人收了作别回家,便造房屋,买农具。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过了数月,官府也懈了,这事不提了。
5李吉之死:沈秀爹送缎匹到东京。把缎匹交纳过了,心下思量:“我听说京师景致与别处不同,何不闲看一遭。”就去旅游一番。在御用监禽鸟房看时,听得一个画眉叫得好,仔细一看,这不是我儿子的画眉吗?那画眉见了沈秀爹,一看熟人来了,又叫又跳又点头。沈秀爹见了想起儿子,千行泪下,心中痛苦,不觉失声叫起屈来。管禽鸟的校尉喝道:“这是什么所在,你敢如此大惊小怪!”沈秀爹越发叫得响了。那校尉恐怕连累自己,只得把沈秀爹拿了,送到大理寺(最高法院)。大理寺官喝道:“你是哪里人,敢在那里大惊小怪?”沈秀爹就把儿子被杀情由从头诉说了一遍。大理寺官听说呆了半晌,想:“这鸟是东京百姓李吉进贡来的,竟有如此一节隐情?”便差人火速捉拿李吉到官,审问道:“你为何在海宁郡将他儿子谋杀了,将他的画眉拿来进贡?一一明白供招,免受刑罚。”李吉道:“往杭州买卖,撞见一个箍桶的担上挂着这个画眉,因见叫得巧,又生得好,用一两二钱银子买回来。因这鸟太好了,不敢自用,以此进贡。不知人命情由。”勘官问道:“这画眉就是证据,实招了罢。”李吉再三哀告道:“确实是向个箍桶的老头儿买的,并不知杀人情由,难以屈招。”勘官又问:“你既是问老头买的,那老头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供得明白,我这里行文拿来,问理得实,即便放你。”李吉道:“小人是路上逢着买的,实不知姓名,哪里人氏。”勘官骂道:“这便是胡说了,将此人命推与谁偿?据这画眉便是证据,这厮不打不招!”再三拷打,打得皮开肉绽,李吉痛苦不过,只得招做“因见画眉生得好巧,一时杀了沈秀,将头抛弃”情由。遂将李吉送下大牢监候,大理寺官具本奏上朝廷,将李吉砍了脑袋。
6张公认罪:两个与李吉一同到杭州做买卖的客人想:“有这等冤屈事!明明是买的画眉,我们替他申诉,怎奈卖画眉的人虽认得,不知其姓名,况且又在杭州,冤辩不得,连我们连累了,咋办?除非我们到了杭州,找到那个箍桶老头,把这事讨个明白。”沈秀爹收拾了行李,带了画眉星夜奔回。到得家中,对老婆谈了情况,又报告官府,知府道:“既是凶手斩首,可将棺木烧化。”沈秀爹叫人将棺木烧了,撒了骨灰。当时同李吉来杭州卖药的两个客人,有些药材,到杭州卖了,径入城来,探听这个箍桶的人。寻了一日不见消息,二人闷闷不已,回归店中歇了。次日,又进城来,却好遇见一个箍桶的。二人便叫住道:“大哥,请问你,这里有一个箍桶的老头,什么什么模样,不知他姓甚名谁,大哥你可认得吗?”那人便道:“客官,我这箍桶行里只有两个老头:一人姓李,住在石榴园巷内;一个姓张,住在西城脚下。不知哪一个是?”二人谢了,径到石榴园来寻,只见李公正在那里劈篾,二人看了不是。又寻到西城脚下,二人来到门首便问:“张公在吗?”张婆道:“不在,出去做活去了。”二人一径且回。走不上半里地,远远望见一个箍桶的过来。二人一看,正是卖画眉的,便拦住问道:“请问贵姓?”张公道:“小人姓张。”又问道:“莫非是在西城脚下住的?”张公道:“便是,问小人有何事干?”二人便道:“我店中有许多活要作,要寻个老成的做,因此问你。你如今那里去?”张公道:“回去。”三人一头走,一头说,直走到张公门首。张公道:“二位请坐吃茶。”二人道:“今日晚了,明日再来。”张公道:“明日我不出去了,专等专等。”
二人作别,不回店去,径投官府告发。府官道:“沈秀的事俱已明白了,凶手已斩了,再有何事?”二人告道:“大理寺官不明,只以画眉为证据,更不推详来历,将李吉屈杀了。小人路见不平,特与李吉讨命。如不是实,怎敢告扰?望做主。”知府见二人告得苦切,随即差捕人连夜去捉张公。众公人奔到西城脚下,把张公绑了,解上府去,送大牢内监了。次日,知府升堂,公人于牢中取出张公跪下。知府道:“你缘何杀了沈秀?今日事露,天理不容。”喝令打。打了三十下,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再三拷打,不肯招承。两个客人并两个伴当齐说:“李吉死了,我四人现在,一两二钱银子买你的画眉,你今推何人?你若说不是你,你便说这画眉从何来?实的虚不得,支吾有何用处?”张公犹自抵赖。知府大喝道:“画眉是真赃物,这四人是真证见,若再不招,取夹棍来夹起!”张公惊慌了,只得一一供招了。知府道:“那头在哪里?”张公道:“小人一时心慌,见旁边一株空心柳树,将头丢在中间。”
知府令张公画了供,又差人去传来沈秀爹,一同押着张公,到柳林里寻头。哄动街市上之人无数,一齐都到柳林里来看寻头。只见果有一株空心柳树,众人用锯放倒,果有一个人头在内。沈秀爹定睛一看,认得是儿子的头,大哭起来,昏迷倒地,半晌方醒。遂将帕子包了,押着张公,径上府去。知府道:“既有了头,情真罪当。”取大枷枷了,脚镣手杻钉了,押送死囚牢里。
7四人之死:知府又问沈秀爹道:“当时黄大保、黄小保,哪里得这人头来请赏?事有可疑。今沈秀头又有了,那头却是谁的?”随即差捕人去拿黄家兄弟二人,前来审问来历。沈秀爹同公人,径到南山黄家,捉了弟兄两个,押到府厅,当厅跪下。知府道:“杀了沈秀的凶手已捉了,沈秀的头已追出。你弟兄二人谋死何人,将头请赏?一一承招,免得吃苦。”
大保、小保被问,答应不出。知府大怒,喝令吊起拷打,半日不肯招承,又将烧红烙铁烫他,二人熬不过,死去将水喷醒,只得口吐真情。知府道:“你爹尸骸埋在何处?”两个道:“就埋在南高峰脚下。”当时押发二人到彼,掘开看时,果有没头尸骸一副埋藏在那里。依先押二人到府厅。知府喝令手下不要计数先打,打得二人死而复醒者数次。讨两面大枷枷了,送入死囚牢里。沈秀爹并原告人,回家听候。随即具表申奏,将李吉屈死情由奏闻。奉圣旨,着刑部及都察院将原问李吉大理寺官好生勘问,随贬为庶人流放。李吉屈死,情实可矜,着官给赏钱一千贯,除去子孙差役。张公谋财杀人,凌迟处死,割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黄大保、黄小保贪财杀父,不分首从,俱各凌迟处死,剐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枭首示众。一日文书到府,差官吏仵作人等将三人押赴木驴上,满城号令三日,律例凌迟分尸,枭首示众。其时张婆听得老儿要剐,来到市曹上指望见一面。仵作见了行刑牌,动手碎剐,惊得张婆吓得魂不附体,折身便走。一跤摔倒,跌得重了,伤了五脏,回家死了。也算因为这只鸟死的。盘点一下因为这只鸟死的人:沈秀、李吉、张公张婆夫妻、黄家父子三人。
简评:
思想:1、玩物丧命,害人害己。 2、不要见利忘义,更不能谋财害命。3、官员决人生死,万万慎重,不可草菅人命。
艺术:情节曲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黄老狗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