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狼爪

街头堵塞事件让警察局长霍武彪头脑中萦回一个问题：毛爱莲怎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王麻子向他汇报：“局座，毛爱莲脸蛋儿好，身材好，风度好，比仙女儿还仙女儿哩。仙女儿不会唱戏，那毛爱莲戏又唱得好，人们咋不着迷哩！”

霍武彪喃喃地：“要能叫她来陪陪我，也不枉到世上走这一遭。”

王麻子报告：“局座，那毛爱莲已经有了对象。”

“你咋知道？”

“刚才就是毛爱莲跟她对象一块上街，才被人们围起来的。”

霍武彪下令：“把那小子抓来修理一顿，叫他走开。”

无辜的兰花被抓进警察局。警察先来个下马威，把兰花揍了一顿。然后才告诉她，别再打毛爱莲的主意。兰花只得说明自己是女人，是演小生的，才一副男人装束。

霍武彪听了王麻子报告，哈哈大笑：“你呀，拔鹌鹑也分不出公母。把她放回去算了。老弟，你看下一步咋办？”

王麻子转了转眼珠：“局座，明天是您的寿诞，请毛爱莲来唱堂会，顺便把她留下。你看咋样？”

“老弟，你把这事儿办成，我一定提拔你。”

王麻子带着几个警察来到国民舞台。毛爱莲听珍珠说警察局长要让自己去唱堂会，明确表示不去。

毛黄氏担心：“小爱，霍武彪那人咱可是惹不起呵！”

喜欢毛爱莲的师兄徐永玉更担心：“小爱，你可不能去，凡是请唱堂会的都有孬心眼儿！”

警察队长王麻子闻听毛爱莲拒绝唱堂会，顿时火冒三丈：“戏子也想翻天？”直接去见毛爱莲。

可毛爱莲说：“我们戏班没有这规矩。”

“你们的规矩要服从局长的规矩。你到底去不去？”

毛爱莲斩钉截铁：“不去！”

王麻子恼羞成怒：“我要试试咱俩谁厉害。把毛爱莲给我捆起来抬走！”

毛爱莲顺手拿起一把剪刀：“你敢捆我，我就死给你看！”

王麻子怕出了人命，忙皮笑肉不笑地：“毛班主，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我是替人家跑腿办事的，上头发了话，我才来请您呀！”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你这样用绳子捆着请的。今天我是坚决不去！”

“毛班主若是执意不去，我也没有办法。可您总得叫我有法儿交差呀。这样吧，你们去个人，把情况说说，免得上峰以为我没来请。”

毛黄氏便跟着王麻子走了。

霍武彪听王麻子说毛爱莲不肯来，心急如火，便下令将毛黄氏捆了起来。

徐永玉听到这个消息，忙给毛爱莲说：“小爱，这是要挟你，你得顶住！”

警察局大院里，霍武彪坐在屋门外高台上，旁边站着被捆在柱子上的毛黄氏，兴爱剧社来求情的人跪了一院子：“局长大人开恩，放了大娘吧！”

霍武彪一看毛爱莲没来，便下令：“打！”

可怜毛黄氏身上落下雨点般的皮鞭。

毛爱莲得知，对徐永玉说：“咱要是不管，这心就不是肉长的了。”向警察局赶去。

警察局大院里，剧社众人哭喊着：“局长大人，饶了大娘吧！”

“毛爱莲来了没有？”

“没有。”

“用力抽！”

警察起劲抽打毛黄氏，毛黄氏声声惨叫。

“住手！”随着一声高喊，毛爱莲走进大院。

霍武彪挥挥手，警察停止抽打。

“毛爱莲，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毛爱莲强忍怒气：“霍局长，你把俺妈放开，有啥话跟我说。”

霍武彪扬扬手，警察解开捆绑毛黄氏的绳子。

“毛班主，我就是想请你来给我唱唱戏，你不就是干这个吃饭的吗？这有什么难呵？你怎么不肯赏脸呢？”

毛爱莲招招手：“琴师，准备！”

乐队摆好乐器。

“《火焚绣楼》”‘围楼’那一场的‘乱弹’。”

乐队奏过门，毛爱莲唱：

“只因为南关起了庙会，

大槐树上只把莲花生。

只惊动呵，男的男，女的女，

老老少少都去看哪，

兄长也去散心情。

人家都是把景观，

我的兄长你专找民间女花容。

有一位女子兰翠屏，

她的哥哥兰文生，

她的父兰总兵，

女子的容貌长得聪明。

你当时就有心把手动呵，

兰家势力并非轻。

随后你回到咱府下，

就命洪兴定计行。

写一帖你请公子，

请来公子兰文生，

好酒把他来灌醉，

你把他推在后书庭。

你请公子有用意呵，

你想与他的妹妹婚配成。

你霸占他的妹妹没到手，

小妹妹我与公子把亲成。

这才是，你自己搬砖砸脚面，

哥哥呀，我不承你那空头情。

我与公子成亲事，

兄长你怀恨在心中。

你今一计，明一想，

常想定计害我的性命。

咱本是一母同胞养，

我与你结的哪里冤情？

要想让我下楼去，

除非是兰公子他的花轿相迎。”

霍武彪意识到毛爱莲是在指桑骂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待毛爱莲唱完，问道：“毛班主，这是骂谁呀？”

“霍局长没听出来？是骂洪彦龙那个贼子。”

霍武彪不好发作，摆了摆手：“走吧！”

众人离去。毛爱莲挽起毛黄氏欲走，霍武彪摸摸毛爱莲的脸蛋：“毛班主，我可没有叫你走呵，你再陪霍某打打牌吧！”

毛爱莲突然惊叫：“唉哟，唉哟！”

霍武彪问：“毛班主怎么啦？”

 “俺忽然肚子疼得厉害。”毛爱莲说着蹲到地上，“霍局长，我得去医院。”

“毛班主，我看你不是肚子疼，是脑子出了毛病吧？”

“霍局长，真的，我不骗你。”

霍武彪竟然开了恩：“好，走吧！”

毛爱莲与毛黄氏相扶着离去。

王麻子十分不解：“局座，到嘴的肉……”

霍武彪摆摆手：“苦眉皱脸的玩着有啥意思？孙悟空打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翌日晨，毛爱莲和演员们正在练功，王麻子带着两个警察走来：“毛班主，肚疼病好了吧？我们局长再次邀请你去打牌。”

毛爱莲冷眼相对，不发一言。

“毛班主，去不去你说句话呀！”

毛爱莲仍一言不发。

“毛班主，你要是不肯赏脸，我们局长可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呵！横竖我已经把话说到了。”

王麻子和二警察离去，众人对背影怒目而视。

“孩子，胳膊扭不过大腿，那霍局长有权有势，横行霸道，昨天没把我打伤就算幸运了。你就去陪他打打牌吧！”

“妈，你真糊涂！”

“孩子，不是我愿叫你去，可要是不去，你妈挨打都没啥，咱还能在这儿演戏吗？”

“不能演咱就走。”

“去哪？”

“到开封去，开封是省城，咱也闯闯去。”

这时，关纯生来了：“毛班主，钱我送到了。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把守四个城门的人都接到了霍局长的命令，不准放你出去。”

徐永玉操起一把练功用的刀片：“我砍了狗日的，咱们冲过去！”

毛爱莲拉住徐永玉：“徐哥，你一个刀片能拼过他们一群枪吗？这不是飞蛾投火吗？”

徐永玉把刀片一扔，蹲下抱头哭了起来。

关纯生出主意：“毛班主，霍局长最宠的四姨太坐过我的车儿，还叫我打听哪里卖的刺绣好，能不能从这里想想办法？”

毛爱莲皱眉思索片刻：“妈，你过来，听我给你说……”

毛黄氏坐着关纯生的黄包车，到了霍武彪四姨太那里。

四姨太是个戏迷，认得毛黄氏：“你不是毛爱莲的妈吗？怎么卖起刺绣来了？”

“俺闺女小爱闲暇时也做些刺绣。”

四姨太翻看篮内货物：“这蝴蝶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那闺女长得俊，唱得好，手也这么巧呀！哎呀，我可真想叫小爱给我当干闺女呀！”

“要是四太太有这意思，那我们可高攀了。只是不知道霍局长愿意不愿意。”

“我的意思就是老霍的意思。”

“四太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

“恐怕霍局长不是想当小爱的干爹。”

“你这话是啥意思？”

“不瞒四太太，霍局长是看上小爱了，昨天他叫小爱去唱堂会，就动手动脚的，小爱借肚疼脱了身。今天又派人叫小爱去……”

四姨太醋意大发，腾地站起身来：“这个老臊胡，敢背着我干这事儿。小爱去了吗？”

“小爱哪愿去呀？俺想离开这儿，可霍局长下了命令，四门戒严，出不去了。”

“走，我送你们出去！”

毛爱莲和戏班的人走向城门，被把守城门的警察拦住：“局长有命令，不准戏班的人出去！”

戏班后面的轿车上，四姨太跳了下来，走到警察面前，左右开弓扇了几个耳光：“你敢挡老娘的驾？老霍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呢！叫他们过去！”

警察哪敢违抗，放毛爱莲和兴爱剧社的人走出城门。

接着，四姨太冲进局长室，大骂霍武彪：“你个老臊驴，光想背着老娘啃嫩草呀！你叫这些家儿来的时候是咋说的，全世界就爱我一个，你说话是放屁哩？”

霍武彪装迷：“老四，你这是啥意思？我咋听不明白呢？”

“别装迷！你打毛爱莲的主意想着我不知道？人家都说，人是知羞不知足，牲口是知足不知羞。我看你是既不知足又不知羞。跟着你这种没良心的男人，我还有啥过头呵？我不如死了算啦！”说着佯装往墙上撞去。

霍武彪急忙拦住四姨太：“我的心尖儿宝贝儿，你咋能听信那流言蜚语哩！我霍武彪对你要有三心二意，叫我以后一个漂亮女人也碰不上！”

“咦，你这没良心的，脑子里净想着漂亮女人呀！告诉你，我已经把毛爱莲送走了，再罚你三天不准进我的屋！”说着连娇带嗔地出门走去。

霍武彪挨了骂，仍不死心，对王麻子下令：“路口设卡，不要放毛爱莲出去！”

兴爱剧社的人走到路口旁，看到警察专查人才出众的大闺女，犯愁了。

珍珠想了个主意：“小爱姐不是演过包公吗？”

“咋，叫你小爱姐扮个包公过去？”

“我是说，叫小爱姐女扮男装。”

“干脆扮个老头。”

徐永玉找老乡买了两件破衣服，毛爱莲化装成一个老汉，脸上抹了些锅底灰，头戴破草帽，拄着一根棍子向哨卡走去。

走进路口时，大家担心起来：毛爱莲要是一说话，那声音可要露馅呵！

警察对走近的毛爱莲发问：“你往哪里去？干什么的？”

毛爱莲用拐杖指着前方，干张嘴说不出话。

另一警察不耐烦了：“放他走吧，脏兮兮个哑巴老头有啥意思？又不是漂亮大闺女，多跟他说几句话。”

就这样，毛爱莲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