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梯

      不是丘陵——丘陵是大自然创造的。

      不是名冢——名冢下面躺着名人。

      这只是一堆人们从别处移来的普通的黄土。

      然而，我走过水光潋滟的小西湖，走过绚丽多彩的孔雀屏，却久久地立在它跟前。

      因为，它和一个令人震撼的名字联系着。

      明朝末年，一支农民起义军斩将搴旗，所向披靡。一支民谣妇孺皆知：“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闯王义军两次攻占许昌。

      崇祯十一年（1638年）春，闯王部下马世秀、杜应金率八千人变节，归明总兵左良玉统辖。许昌是战略要地，左已在此屯兵四年，其官邸、眷属均在这里，所以他防备甚严。左对马、杜并不放心，将他们屯于许昌城外。马、杜对这样的约束和歧视心生不满。

      十二月，河南巡抚常道立调左良玉到陕州作战，许昌城内一片空虚。马、杜趁机向知州董梦兰告急，佯称敌军攻许并假借左良玉命令率部入城，夜袭左良玉府第，火焚南城门，重归农民军。

      史书将这一事件称为“许州兵变”。

      崇祯十四年（1641年）十二月，李自成亲率大军围攻许昌。

      为使百姓免罹战祸，李自成敦促明军投降。知州王应翼、都司王守正负隅顽抗。李自成调集火炮昼夜攻打，农民军在硝烟中连续冲击，还头顶门板，冒着箭矢，穿越城壕，进行爆破。然均未奏效。

      李自成绕城一周，察看敌情。他发现城西北角守兵薄弱，城外地势较高。李自成顿生一计，令兵士各用衣服包土一包，乘敌不备，临城倾倒，筑成土梯。精兵万人沿梯攻进城去，占领许昌。

      后来，人们给土梯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闯王梯。也有人称之为“万抱土”。

      岁月更替，人世沧桑。许昌古城墙早已无了踪影，但人们却刻意将这道土梯保存下来。

      秦牧写过《土地》，其中表达了劳动人民对黄土的深情。我想，我面前的这堆黄土里，更蕴含着许昌人对闯王这一富有创意的作品的褒扬、对历史文化的珍视。

      举目望去，一对恋人在岗上树林中喁喁私语。我想，他们大约是看中了这里的幽静。几个小学生在岗上亭子里指指画画。走近一听，原来他们是在对亭子上的“西游记”彩图发评论。

      闯王不会想到，他的杰作给小恋人提供了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给孩子们提供了无穷乐趣。闯王在天之灵若知这些，亦应欣慰。然而，如果恋人们只知树林的幽静而不知脚下土岗的历史文化底蕴，如果孩子们只知孙悟空棒打妖魔而不知李闯王智败明军，那是一种缺憾。

      我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我曾问过几个许昌的“文化”人，他们都猜想，这土堆是西湖公园的建造者造出的假山。

      人文景观的观赏价值虽不可忽视，却是次要因素。托尔斯泰的坟墓是不过两尺高的长方形小土堆，没有碑石、墓志铭，连一块写有托尔斯泰的小木牌也没有。如此简陋的坟墓却吸引着千千万万的人们前往观瞻。因为人们知道：这里面长眠着一位人类最为崇高伟大的文学巨人！我们也应该让人们知道：面前这个平凡的土堆和一个中国史册上闪光的名字有关。那么，人们来到它面前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将是历史的烟云和对它的沉思，而不只是树林的幽静和神话故事的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