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蜻蜓入梦来
(2012-12-14 20:5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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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游戏蜻蜓怀旧文化 |
分类: 散文 |
儿时的记忆如柠檬,酸甜交织,多有惆怅,却也让人怀念。
那时,最幸福的事就是有足够的时间玩耍。学习不是那时最幸福的事,它只是在玩耍主导的幸福时光中不经意间造就的副产品,这种不经意几乎让人觉得学习也很幸福。学习就这样沾了玩耍的光。
儿时的我学习总还不差,但它终究也只是玩耍的幸福之光照耀下的副产品。
如今还留在记忆中的游戏仍然不少。
最常玩的有弹子弹壳、象棋子、玻璃珠之类纯男孩的游戏。其玩法基本一致:先挖一个大小与玩物合身的小坑,作为玩主获得吃子资格的必经之地。然后,在离小坑几步外划一条起始线。小玩主们在起始线外往小坑里扔玩物,谁的玩物先进坑,那么他就有资格吃别人的玩物了。吃法也很简单:站在自己玩物的停留之处,从地上捡起玩物,以大拇指与中指配合将其弹向对方在地上的玩物,只要碰到它,就算吃着了。何谓吃着了?用法律语言说,就是所有权发生转移,对方玩物从此就是我的了。水平高的玩主,能一弹吃二子,即在弹中第一个目标的同时,将其弹向并击中第二个目标,一石二鸟。因此,只要有一个人获得吃子资格,其他人就遽作鸟兽散,将玩物弹得远远的,一来逃命,二来也好趁敌人疏漏时溜回来进坑升级。玩法上,另有一种细腻型的,即玩主不是站着弹子,而是蹲在地上,以指点地,双手配合将玩物弹出。
其实,那时的孩子都是杂家,什么游戏都玩。游戏多得很,一人会玩,人人会玩。有一种弹毽游戏,就是将两个医用葡萄糖水瓶的橡皮塞用煤油泡大后,拿细铁钉穿在一起,套上一截鸭毛管,再插上几根公鸡的金色羽毛。使劲将它往天上一扔,掉下来一弹老高,孩子们随后就追着跑,在它第二次落地前,狠踹一脚,让它再飞上天。抬头望去,一毽腾飞上有彩羽飘摇,白云蓝天时有阳光刺眼。不过,那时的公鸡见男孩就躲,否则难免拔羽之痛。
回想起来,
儿时的我算是一个跨界人才,不仅男孩儿的游戏玩得好,女孩儿玩的游戏也拿手。比如跳框游戏,在划定的方格框里扔一个踢物,单脚跳着把它一格一格踢完。之所以喜欢这种游戏,一者因为它有技巧,二者因为还需要一些勇猛----级别越高,第一跳就越远。
跳皮筋几乎是那时女孩儿的第一游戏,我也喜欢。不过,我玩的还是那种技巧加力量型的,几个简单动作,不断升级,从牵在脚踝处的最低级,能够升到腰部左右。再高呢?
不行了。不是因为实力不行,是因为个子不够高。
跳皮筋的玩法很多,除了我喜欢的那种,更多的是唱跳结合的,跳的时候小花样不少,嘴里同时还念念有词。这种玩法我不屑为之。边跳边唱,那不是小女孩卖弄妩媚吗?我是男子汉,玩跳皮筋是有分寸的。当然,也不排除我也许没有女孩儿那种灵巧的因素。
还有一些群体游戏,不分男孩女孩都可以玩。它们大多以捉迷藏、大营救为兴趣点,配以不同的规则。如踢锅锅,先在开阔地带划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圆圈作为监狱,将一个小破铝锅或小罐头盒――总之要轻便的锅状物――放置其中。然后用手心手背、锤子剪刀布推选出一个最终失败的倒霉孩子,让他当个貎似光鲜实则辛苦的警察。其他人嘛,自然就要躲起来了,让这个警察满世界去找。找到一个,警察就要喊出他的名字并飞奔回来踩一脚破锅锅,就表示抓住对方了,被抓住的人就要蹲监狱。不过,有那没良心的,趁警察不备,溜出来一脚把锅锅踢飞,犯人就算被解救了。待得警察找回那锅,犯人早已逃得一个不剩,可怜的警察只能重新再到大树后、草垛中、墙角外去碰运气,他必须一个不剩地找出全部玩伴,才有资格当一个快乐的犯人,换上另一个倒霉孩子当警察。
儿时的记忆,在儿时未必都快乐,但是在今天却可以是快乐的话题。几人围坐,说说儿时的善事恶行,不止博听者一笑,也让人享受怀旧的温馨。怀旧也是一种幸福,无旧可怀是很悲哀的,既是从前的悲哀也是现实的悲哀。因此,切莫忘记过去。
不过,社会在进步,有时进步到似乎只有现在没有过去、只有现在的快乐而忘却了从前的快乐,甚至连现在的快乐都要离我们而去。为什么呢?我想,错不在过去,也不在快乐,它们没有刻意冷落我们。相反,在我们早已把它们闲置在人生角落的时候,它们始终没有停止让我们回想起它们的努力。不是吗?当每一个人在睡梦中回到儿时的幸福时,那不是我们想起了过去,而是过去把快乐送进了我们的心灵。
于是,一只绿色的蜻蜓,带着久远的味道,进入到我的梦里。
它有力地搧动着翅膀,高傲地飞翔着。池塘的水有些混浊,因此才会有让它感兴趣的虫子滋生其间。池边,不知名的水草零零散散。稍远处,飘萍片片浮于水面。几支竹竿斜插水中,三两只红蜻蜓或蓝蜻蜓不时一惊一乍地飞飞停停。只有它,这只体格健壮的绿蜻蜓,不知疲倦地在它的领地里巡航,几乎看不到有停留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它的身上已经拴上了一根细绳。细绳的这一端牵在了我的手上。它在挣扎,想逃脱,搧动的翅膀发出了嗡嗡的轰鸣,但却是徒劳。不过,即便是逃命,它也仍然保持着优美的姿势。我牵着飞翔的它,快乐地走在池塘边。豌豆藤上点缀着黄色的蓝色的小花,翠鸟嘴里衔着小鱼、身上带着水滴飞落在小树上。身边的小伙伴手里也牵着一只大蜻蜓,自豪地向我挥舞,跟在我们身后的是那些手中空空的孩子们。
不对,这不是在梦里,是在儿时,是儿时真实的经历、真实的快乐。我的梦里,除了没有挣扎的蜻蜓,一切都还在。
每一次从这个梦里刚刚醒来都有一丝遗憾,因为对那只蜻蜓的渴望。每一次醒来许久之后都在庆幸,庆幸梦中的那只蜻蜓仍然在自由地飞翔。
它又来了,不过不是一只,是一对,连理相依,相伴而飞。它们停了下来。在哪儿? 哪儿? 在那!在浮萍上!
一张网悄悄伸了过来,是竹网。把斗笠上的竹叶剥去之后留下的竹编骨架,用一根竹竿穿过帽子的部位,就成了一张可以伸出老远的罗网。
“啪”的一声,竹网盖了下来。竹网盖不住蜻蜓猛烈冲撞的声音,池塘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短暂的寂静。猛然间,一声清脆的童谣倏然而起。
“弯拨多,希该姐!”
一曲未尽,和声四起,由远而近,还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摔跤声或急速趟水声。
方言里的童谣为什么这么唱,我不知道,但人人都知道这首歌谣里的规矩。蜻蜓的小主人把雄蜻蜓分给了第一个到达的伙伴,自己留下了珍贵的雌蜻蜓,它可以引来更多的雄蜻蜓。至于那些满手泥、一身湿的所有其他孩子,得到的只有失望。
孩子的心灵是简单的。他们的快乐常常建立在他们认为能够带来快乐的行为上,没有明显的是与非的概念。如果有,那也多是他们自己凭着对生活的自然观察和判断而得出的、与是非标准没有关联的结论。一只蜻蜓,给他们带来了快乐,它真的是一只可爱的蜻蜓。可是它的生命值得尊重吗?对它的摧残是残忍的行为吗?没有人知道这些,也没有人知道有没有必要去知道这些。
无意识地摧残一只、两只甚至许多只蜻蜓,在绝大多数时候并不影响孩子们心智的成长。但是,如果树立爱惜一只、两只乃至许多只蜻蜓的意识,并由此推及对其他大小自然生物的珍爱,却一定是有利于孩子们心智健康的。并且,不摧残生命,也能给孩子们带来同样多的欢乐。不过,在那个年代没有人告诉孩子们这些道理。可是如今这个年代又有多少孩子们应该知道的道理仍然没有被告知呢?
孩子的心灵是一张白纸,一旦画上,一生留迹。成年之后的教育,其实对心灵的影响是有限的,容易增加的主要是知识。岂不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儿时的江山,即是成年的本性。
还是它。它悠然而来,在我面前划了一个大圈,翩飞而去,把竹竿上的红蜻蜓吓了一跳。浮萍周围有一小片的阴暗,那应该是白云的影子。豌豆藤上长满了小豆荚,翠鸟在小树杈上张头张脑地盯着水面。我独自一人走在蜿蜒的池塘边,忘记了是否在心中唱着什么歌,又好像是从远处飘来了一曲不知名的童谣。
那是在前夜,我又梦见了那只绿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