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第四十六首

十四行诗

我的眼睛和心在拼命打仗，

争夺着怎样把你的容貌分享；

眼睛不让心来观赏你的肖像，

心不让眼睛把它自由观赏。

心这样辩护说，你早就在心的内部，

那密室，水晶眼可永远窺探不到，

但眼睛这被告不承认心的辩护，

分辨说，眼睛里才有你美丽的容貌。

于是，借住在心中的一群沉思，

都升做法官，来解决这一场争吵；

这些法官的判决判得切实，

亮眼跟柔心，各得权利如下：

我的眼睛享有你外表的仪态，

我的心呢，占有你内心的爱。

【赏读】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家、诗人莎士比亚（1564-1616），写作了一百五十四首十四行诗。十四行诗是十三世纪诞生于意大利的民间抒情诗体，本为歌唱而作。十六世纪初叶被移植到英国，盛行于欧洲。它以十四行为一首，其容量适宜于表达一种心情，亦可串联若干首，从几方面进行对比、类比、引申、烘托，来抒发各种情感。原意大利十四行诗的分行法是四四三三，莎士比亚把它改革为四四四二，最后两行具有画龙点睛妙用，又往往成为警句。后人称之为“莎士比亚式”。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内容大致有三类：歌颂美、歌吟友谊、赞美爱情。从总的情况来看，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莎士比亚在第一百零五首里宣称：

真、善、美，就是我的全部主题；

真、善、美，变化成不同的辞章，

我的创造力就用在这种变化里，

主题合一，产生瑰丽的景象。

真、善、美的统一，这就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总主题。这第四十六首当然也不例外。

在这首诗中，作为戏剧家的莎士比亚把戏剧手法移植过来，精心提炼，恰当剪裁，撷取了一个“眼睛”和“心”的争吵场面，敷演成一个有冲突、有动作、有情节的“小戏”。诗巧妙地把眼睛和心设想为两个角色，让它们构成互相冲突的对立面。如眼和心的“拼命打仗”和“争吵”，写得既新颖，又表现出对爱人深挚的爱，读来十分感人。结尾两句是警句式判语，是诗眼，更突出了本诗真挚爱情的主题。

本诗想象浪漫，却符合生活情理，如：“沉思”为“法官”，而此“沉思”却是借住在心中的“法官”；“眼睛享有你外表的仪态”，心则“占有你内心的爱”。这些都有着现实的合理性，是诗人从生活的真实中，提炼加工出来的艺术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