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王澍:乡村建设是中国文化最后的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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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7日-9日,中国美院隆重举行90周年校庆。我和同事4月8日下午去美院象山校区观展,在建筑艺术学院偶遇中国美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王澍。巧合的是,6年前2012年王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成为中国籍获奖者第一人时,我也是在这个地方和全国各地的媒体一起采访了他,回来后出了两个版的“生活家”报道,详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79c96501010gl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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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看到王澍,和6年前相比清瘦了不少,穿着卷着裤腿的牛仔裤,看上去挺精神。他依然和太太兼工作搭档陆文宇形影不离,忙着接待各方嘉宾、校友和学生们。他和太太都能讲流畅的英语,直接用英语接受采访或者和老外聊天,在接受我们采访之前,他刚和一位德国朋友对话,聊了自己近期的建筑思路和想法。
这次采访,纯属见缝插针,因为王澍对我们那次做的“生活家”版面仍有印象,所以他说能抽出一点时间和我们聊一聊。于是在茶歇处倒了一杯红酒,他说“到那里坐吧,比较安静”。这处所在是建筑艺术学院的长条形天井,两边木结构房子是醒目的土黄色,周边摆着几尊中国古代石头雕像。太阳暖暖地晒过来,我们坐在树下,在中国古代书院式的环境中,听王澍谈建筑和自然的关系。王澍一如既往的尖锐和富有批判精神,又有着耿介和狂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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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澍的建筑理念是“返回自然”,中国山水绘画给他很大的支持。他认为中国园林代表中国建筑的最高境界,但园林属于绘画性而不是雕塑性,“并不是你造一座假山,就是代表园林。园林是人格,是哲学,是空间状况”。
“富春山馆”是王澍近几年完工的一个大项目,他将富阳的美术馆、博物馆、档案馆三馆合一,呈现现代版的“富春山居图”建筑群。另外,他还在富阳文村规划建造了十多幢民居,打造他心目中的“乡村乌托邦”。
4月8日,也是葡萄牙设计师、普利兹克获奖者阿尔瓦罗·西扎为中国美院所设计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开馆的日子。西扎也是王澍向中国美院推荐的欧洲顶级建筑师,“在中国,真正好的现代建筑师非常少,这位葡萄牙设计师西扎做的就是现代建筑,这样的建筑你在全中国很找出十个吗?恐怕都很难。它是特殊空间的感觉,即使在今天,这样的建筑对中国的现实来说,仍然是新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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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的设计,有没有中国人的参与?
王澍:中国人是帮助做技术实现,设计都是西扎做的。他的这个设计,至少让我们知道外国人的最好标准是怎样的。我们做中国式的建筑,但不是说没有可比性,文化之间大部分是相似的,一定有好的标准可以很接近地进行讨论,让我们的同学们老师们直接在这里就能看到什么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超越。
记者:您指的建筑文化相通的地方,是在哪里?
王澍:除了他特殊的空间感觉,洗练的几何语言,还有他对环境的态度。一开始我们学校希望他做一个高的建筑,但老建筑师坚持做矮的,因为我做的建筑就在旁边,他要向我致敬,这是基本的态度。什么是建筑和空间的关系?这可以看出什么是标准,他有自己的标准。
记者:除了富春山馆,这几年还有哪些建筑项目?
王澍:这几年美术馆博物馆做得比较多,可能做得比较有影响,所以找上来比较多,另外乡村建设会是我们的重点。中国文化还活着的,还存在的,主要是乡村,我称之为中国文化最后的保卫战。你唱一遍国歌就知道,中国文化到了怎样危急的时刻。乡村工作基本是我们建筑师发出的最后的吼声。
记者:具体能介绍一下你们乡村建设的计划吗?
王澍:做的过程很难,涉及到比较多的问题,我的工作原则是任何事情还没做成之前,它是秘密的,不能讲,等你们看到有报道,就知道做成了。中国的好事一定要闷着做,太早宣传绝对会变成坏事,这是中国特别的地方(笑)。
记者:中国美院90周年,有什么关于美育方面的话想要表达?
王澍:大学的核心是教育,我们谈民族文化保护啊,文艺复兴啊,伟大振兴啊,自主创新,等等,核心都在于教育。你有没有可能让创造性的有良心的,有社会意识的,但是又没有太多条条框框的预先设定,能让这些创造性有所发生,否则所有东西都只是一种说法,它不存在。比如建筑的自主创新,教育的自主创新,在中国存在吗?只有一点点,极脆弱,远没有我们说的那么好,特别不容易保存和存在,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教育干的就是这个,我们做的就是这个星星之火。星星之火极容易被扑灭,很多习惯观念让这些不能发生,包括制度里面的一些习惯,等等。
美术学院可能算是不多的地方,还能保持相对宽松,比较自由,不太功利,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性。让人文的艺术和创造的自由的东西,不拔苗助长地自然开花自然结果,这是中国目前最难办的,看上去最朴素,也是最难的,所有人都用力过猛,目的性太强,口号喊得山响。
记者:我们也在做改革开放40周年的报道,对中国美术教育或者建筑变化走过的40年,您的看法是?
王澍:从传统的角度来看,在基本上被破坏完了的情况下,大家开始有点觉醒,我觉得仍然是进步(笑)。我们可能破坏了90%甚至是95%以上,我经常说,为什么没有人愤怒,你看到自己的文化在你的眼前被摧毁95%,大家居然没太大的反应,这个民族是出了问题的,严重地出了问题。
另外一个,我们老是觉得自己落后,需要学习,这既是很谦逊的态度,也是很畸形的态度,我们对自己的生活的认识,对自己的价值的认识出了问题。我们的文化其实是很特别的很好的文化,但我们的自信不够。我们的教育就是模仿,现在比较好,做到了高仿,甚至做到了高仿之后敢说自己的高仿就是原创,到了第三阶段,这个有点……过了。
我们做的事情很朴素,我们认识到原创是特别困难,不是要费多大劲,而只是需要在相对放松、轻松、自由还有点自恋的状态下做出来,这是做教育的极微妙之处。我们属于最朴素的那种老师,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因为知道这个(原创)不好弄,所以小心翼翼地做小试验,反复地做。
记者:在大唱赞歌的情况下,您的态度还是比较忧患意识的。
王澍:所以有人说我们是现代中国最后的乌托邦,就发生在这个小院子里面。
记者:美院持您这种想法的人多吗?
王澍:美院的人有两面性,有这种想法比较多,但大部分人都在社会上很能混事儿(笑)。我更强调你说的和你做的必须是一致的,这看上去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我敢说99.9%的人是做不到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特别会说,说的和做的不一样,也不脸红,还反复说。
(接下去关于乡村建设对中国的改变,没说几句,他就被人叫走了,采访戛然而止,王澍却说,我们说得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