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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人生情感 |
分类: 散文拾锦---情有所钟 |
书香盈屋慰平生
回想当年我从南平调回福州,行李虽多,但多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杉木家俱和日常生活用品。而唯一被我看重的并精心呵护的是,多年来付出心血辛辛苦苦收集来的为数不少的书籍。回来几年后欣喜的心情渐渐平复,而苦恼却与日俱增:看着屋角依然堆积着打包的、装箱的、随意散落的书籍,一筹莫展。回到家乡,没有新的落脚的地方,只得又住进了离别了二十多年的祖传老屋。祖屋破旧、逼仄我不在意,这毕竟是我熟悉的;但风吹瓦动,雨漏古屋廊,却让我伤神。为了保护这些视若宝贝却无处安生的书籍,我常常疲于奔命。这时就奢望:要有个属于自己的书房。
说是奢望,一点也不夸张。书房,典雅、温馨,与之相连的是书香门第以及“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浪漫。我出身贫寒,父辈知之不多,闲暇时虽也会教我们兄妹背诵些唐诗宋词,讲讲文史和福州乡土掌故,但绝少涉及琴棋书画,家中屋里点缀着能散发文化气息的也就只有一两本破旧字典。我从小喜欢看书,只好借书来读,年龄稍长宁愿饿肚子省下一些伙食费买几本自己心仪价廉的书籍。有书也多是倚在门角,凑着油灯,匆匆浏览。后来到闽北插队,更是两手空空无书可携。而对书的渴求与日俱增,常常为了一本好书,来回奔波十几公里到另一个知青点,借来匆匆一阅,满足一下求知欲望而已。无书也就无所谓安放问题了。
几年后调到安丰桥畔南纺厂工作,直至成家住的都是单位宿舍。先是经历无书可读的年代,地下涌动的是禁书、内部书、手抄本,弃我去者昨日之书不可留。阅过,如风吹过湖面引起一阵涟漪,渐渐又平静下来,家徒四壁无书可藏。这状况一直到改革开放年代才彻底扭转,从此一路春风闻书香。那时位于老城区新华路有一家较大的书店,每每有旧书解禁新书上架,让我心中暖流暗涌,按耐不住激动时时从郊外往市区跑。逛书店惊喜连连,遇见了许多以前耳闻却无法目睹的书。手头拮据,掂量再三选了又选,每次总要买下几本。长年累月积攒下的书籍慢慢多起来,居室也日见拥挤了。又过几年,这时我已在南纺中学任教,于是一面盼望单位早日分套单元房;一面另辟蹊径,向学校转移些许书籍。于是教研室的橱子里混入不少我的杂书,美其名曰教学参考。
要回福州了,肯定要筛选处理掉一批东西。望着一本本蒙尘的不常翻阅的旧书、杂志,和一些很有纪念意义的教科书以及教学参考书,狠了狠心丢弃了。留下大部分大都完好地跟随着我,一路风尘回到福州故居。可是老宅湫隘,书只能选几本枕边留着,其余的都忍痛打入冷宫搁置起来,从此愁眉不展,难见天日。还好,只捱了几年,分到了房子,小居室。几十年来的奢望成为现实,有了一间小小的书房,局促也不纯粹,因为安了床且放了些杂物。但只要放得下一张书桌,排得了几个书架,就是我的心灵家园,我很知足。
我的人生比较孤单,无缘无故常有寂寞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是读书给我了安慰,在书中我能够和很多人相处,与很多新的世界相依。我的书房当然不可如旧时富家子陶庵梦忆那样,“图书四壁,充栋连床。鼎彝尊罍,不移而具”,也不能与一些知名人士相比。但有限的书,总算有了安身的地方。抚摸着一本本久违了的书籍,仿佛仍有一股股清香在弥漫,带给我的是一个个难忘的故事,一段段美好或心痛的回忆。
对于书,我有着莫名的情愫而且热情不减。阅读对我来讲并没有太多的功利目的,而是带有一种补偿心理,为了已逝无书可读的岁月。搬家安定下来后,经济收入又有所增加,我故态复萌、热情高涨,陆续购入:唐诗宋词、歌德拜伦;古典名著、现代佳作;还包括当年囫囵吞枣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经常借放案头的《清稗类钞》等,又订了几种报刊。几年下来,虽与“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相去甚远,但日渐丰富的藏书,和那浮动着淡淡书香的小居室,让我陶醉。人生唯有读书好,耳际回响的是古人的诗句: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在这小居室一住多年,岁月静好。离几家书店又近,看书购书都便利。手头书籍只见其进不见其出,大量增加。很快几个小书架书满为患了,且出版物开本越来越大,无处安身,只好叠在书桌旁垒在地板上,一些不常用的工具书、方志资料之类又装入纸箱推入床下了。要检索要查找要翻阅都很不方便。书籍和阅读拓展了我的生命空间,却挤压了我的生活空间。我再度为书籍的安放感到苦恼。很羡慕《世说新语》中的郝隆能把书本知识都记在心里,“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对现代人这简直是梦幻。但梦幻也是可以成真的,当然靠的不是人脑而是电脑。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新媒体的出现很快改变了我的阅读习惯、写作方式。写东西改用键盘码字了,又喜欢上网浏览下载电子书。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积累,电脑硬盘成了宝库,古今中外各种名著琳琅满目。经史子集、百科全书不敢期望应有尽有,但该有的也都有了。可以说一台电脑在屋,仿佛坐拥书城:二十五史、莎士比亚全集、鲁迅全集、福州府志等等,甚至不经意连一些较为陌生的文集也尽收麾下。更难得的是,一些因种种原因无法出版的书刊,却能在网络上找到或在线阅读或下载慢品,让人至今还能体味“雪夜闭门读禁书”的另类快感。读书就此多了一种选择,喜欢床前明月枕边书,好。携卷一册,拥被斜欹,可圈可点,沉浸在书的意境中。喜欢启卷先视几案洁净,好。电脑打开,鼠标一点,仙乐飘飘,要看的书悠然呈现。更妙的是电脑、电子阅读器、手机同步下载,真正实现了古人“马上(路上)枕上厕上”碎片化阅读。
前几年又搬家,我这一生几十年这次已是“孟母三迁”。房子大了些,辟一小间作书房,取名“尔实斋”。自订规矩,只做三个书橱收藏图书,溢出的均淘汰。保留的原则是:经典经常翻阅,有纪念意义,友人赠送,还有便是收有我发表文章的书刊。这样一来,又不得不清除一些书籍了,望着这一堆整套整齐的旧书,一连几天辗转难眠,很是不舍,此情惟有落花知。最后不得不再次忍痛割爱,一一处理,至今仍心存婉惜。多少年来,特别是近些年我和书的缘份越来越深,因为我始终是个读者,阅读的形式可以改变或传统或屏幕,但阅读的本质是与作者的心灵对话这点并没有改变。对我来讲阅读更多是习惯,是爱好,是享受。如今我依然喜欢远游,喜欢聆听,更喜欢阅读,有书香盈屋的环境、有书香环绕的人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