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从中国传媒大学的校园里穿过，见到不少男生女生兴冲冲地向大礼堂的方面汇集，原来是蔡康永带着他的那本新书《蔡康永的说话之道》来做演讲。

蔡康永到传媒大学讲授“说话之道”的确是选对了地方，众所周知，这里的特长是培养播音员、主持人，每天早上，你很容易就能在校园里看到有学生在某棵大树前做“恨不能一头撞死状”，嘴里念叨的是“八百标兵奔北坡”。他们不是在练习相声里的“灌口”，他们只是必须得在大学四年里把自己搞得口齿伶俐、字正腔圆，以便于顺利通过普通话等级考试，拿到那张一级甲等的证书，有了这张证明你“说话说得很好”的东西，你才有可能从事在广播电视上说话的工作。

但是，这样可不能算是会“说话”。

说话是门学问，而我们确实生疏了，以至于还得要蔡康永费力普及，提醒大家生活中不要盲目模仿小S的辛辣风格，不要崇拜模式、过分追求技巧，要懂得体贴他人、要有感而发……

实际上，我们曾经很会说话，比如，孔子他老人家对“说”这方面就十分挑剔，有一天，孔子正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儿子孔鲤经过刚要说话，他就问，“学过《诗经》没有”，孔鲤说还没呢，于是孔子扔下一句“不学诗，无以言”，吓得孩子就不敢张嘴了，赶紧回去看书补课，不懂得《诗经》的修辞手法和韵律意境之美，怎么知道如何说话呢。

如果按孔子的要求来，当今社会除了大学里研究《诗经》的学者之外，就没几个人有资格张嘴了，大家该打酱油就打酱油去吧，说出来的话一点意韵都没有，还说什么说，只会平白增加二氧化碳排放危及北极熊。

当然，现实不是这样，我们并不是因为害怕孔子嘲笑才成了一个特别沉默的国家，中国人其实特别爱表达，唐诗宋词元曲越写越长，一部《红楼梦》，多繁复多絮叨呀，可好多人还争着续写，到了近代，也是能说会说敢说的名家不断，有胡适先生这种理性的、徐志摩这种浪漫的，鲁迅这种刺激的，林语堂先生还专门写了一本《说话的艺术》教中国人怎么才能说得有水平。

可是，会说话的传统现在却断了，“会说话”这个词组已经变成了“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且不很肉麻”的意思，而人们稍一正经地说起话来，从老大爷到小屁孩儿，十有八九瞬间变身播音员，张嘴就是一篇通稿，人人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这种情景总让人觉得有些异样，就像80年代之前，人人都是一身款式陈旧雷同的蓝灰衣裳，从背影上分不出甲乙丙丁，现在这种衣裳大家早就不穿了，可一说话才发现，原来打心眼里还没脱干净呢。

如果要恢复我们能说会道、言之有物的传统，还真如康永兄说的，重点不是技巧。你把台北味儿嗲得再志玲、言语包装得再聪明犀利也没用，重要的是学会独立思考、培养独立人格，不要人云亦云，不要趋炎附势，不要习惯被代表，如果这些要求太高，还有个简化版适合广大初学者：先尽量不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