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没有天空的都市》里，在德国疯人院里关了几十年的动物园管理员伊万跑进了地下隧道，一辆路过的军车司机问他要去哪儿，他说：“南斯拉夫。”司机大笑：“地球上已经没有南斯拉夫了。”

军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伊万瞪着干涩的鼓眼泡发呆。

两支前南国家球队的先后亮相，令人感叹世事无常，时间确实是最好的魔法师，现实远比比足球比赛要变幻莫测。足球的莫测会让观者激动乃至失控，而现实的莫测却往往令大部分身处其中的人毫无知觉，还好还有不安分的人。

塞尔维亚导演库斯图里卡就是其中之一，这部《没有天空的都市》被评论界誉为“90年代真正的史诗电影”，它给库斯图里卡赢得了第二个金棕榈奖。

库斯图里卡1954年出生在曾经点燃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萨拉热窝，小时候的他最喜欢做两件事，一是给电影剧组打零工赚点小钱，第二件就是跑到萨拉热窝郊区去踢足球。

关于他的那部“史诗”和他的内心企图，片中的主演米奇-曼诺约罗维奇有过准确的描述：“这是一个含概巴尔干半岛全部历史的混合物，一个集美丽、邪恶与毁灭于一体的混合物；描绘了近半个世纪……不，还不止这些，我们是在描绘自己的灵魂。”

2005年，库斯图里卡跑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同马拉多纳拥抱握手，两个嘲讽现实的大师第一次合作，拍摄了传记电影《马拉多纳》，塞尔维亚导演从“球王”身上看到了同故土相似的复杂灵魂，两人的无数追随者兴奋得拍手唱歌。

正如足球给我们展示的各种匪夷所思一样，真正的现实也往往难以描述，无法定量分析，各种精密科学仪器也都派不上用场，所以，当物理学家雄心勃勃地揭示宇宙的时候，描述现实的任务却推给了导演、作家和话语权拥有者。

我们可以轻易从身边找到踪迹，父辈们几乎都怀有“南斯拉夫情节”，在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桥》和《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是他们战争浪漫主义的孵化器，在前南影片的感召下，现实笼罩了一层令人眩晕的光环。而库斯图里卡却给人们展示了同一现实中的另一面：黑道人物摇身一变成为地下抵抗者，女演员投入了德国军官的怀抱，谎言编织出的情境取代了真实并令人深信不疑。

足球同样如此，在公平竞赛的另一边，也有不能见光的合谋，阔别世界杯决赛圈24年的阿尔及利亚曾经在1982年世界杯上首场2比1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德国队，但德国队和奥地利队最后一轮的默契球却让阿尔及利亚在2胜1负的情况下仍然未能小组出线。

很巧，生于阿尔及利亚的作家阿尔贝·加缪正是描述这类荒诞现实的高手，在库斯图里卡还是个萨拉热窝三岁小屁孩儿的时候，加缪已经得到了诺贝尔文学奖，他曾经在希特勒上台后投身法国抵抗运动，亲身经历了那个时代的壮阔、复杂、残酷和非理性。

加缪之所以仍时时被人记起，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强调现实荒诞的背后是呼唤个人觉醒的努力，在他看来，人们开始问“为什么”的时候，荒诞感也就随之产生了，这也许可以帮助减少群体意识消灭个人认知的危险性，加缪亲眼见证过法西斯主义如何像病菌那样吞噬着千万人生命，并因此写出了长篇小说《鼠疫》，提醒人们铭记集权的灾难。

所以，阿尔及利亚和塞尔维亚不必为昨晚的失利遗憾，除了足球，他们的同胞还为这个世界贡献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