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一早就在下雨，而且不小，天空阴云密布，没有任何放晴的迹象。

天气预报说，到处都下雨。

虽然打着伞，但走到学校小礼堂的时候全身一半的地方都已经湿了，其他人也大致相同。只有几个开车来的同学保持着整洁无暇，他们刚刚在礼堂门口停好车，就有热情的同学打伞去迎接，他们的朋友好体贴。

毕业典礼上，大家获得了四年来第一次和院长握手的机会。

院长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他的家就在实验楼后面的一栋六层红砖小楼里。这座其貌不扬的小楼结构特殊，可以轻松抵抗8级以上地震，在这个地震多发的沿海城市，这样的房子不是用钱就可以买得到的。

院长住在这样坚固的房子里，因此得到了大家的尊敬。而且，他也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大家都听过一个故事，说一天傍晚院长遛狗，碰到了学院里新来的女教师，院长于是热心关怀青年教师的工作生活，问有什么困难和不适应，女教师说大问题没有，就是搬到这个城市里，总是担心地震，青年教师宿舍那个筒子楼太单薄，平时旁边过卡车都会晃一晃。

院长很体恤地说：“不要怕，地震的时候，你来我家玩，游乐场里那个吃惊屋子你知道吗，比那个还有意思。”

300多毕业生排队等候同热情好客的院长合影，场面好壮观。

学院教学秘书在一旁手忙脚乱，给合过影的学生盖章办离校手续。盖过章的同学都很兴奋，和他们四年前入学时一样兴奋。

我坐在礼堂后排，无聊地翻书。吸血鬼查尔斯正和他的人类女友凯利坐在海边看日出，凯利想替他遮挡阳光，查尔斯捧起凯利长长的金发，挡住脸，眼睛从发丝中看过去，他的双手被淡红色的阳光一点点覆盖，皮肤上飘起雾气。

千雪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坐下来，伸了个懒腰。

她精心化了妆，这很少见，从大三开始，她极少数地出现在课堂上都是精神倦怠素面朝天，坚持不了20分钟就倒在课桌上睡成一团。

坐了一小会儿，千雪站了起来：“别等了，走。”

我吃了一惊，问：“合影之前才能领毕业证呢。”

千雪径直走到前面，在一摞毕业证书里挑出两张，拿给教学秘书盖章，然后转头冲我喊：“快过来，合影。”

我穿透一片惊诧目光，硬着头皮走过去。千雪问愣在一旁的院长：“我们两个一起跟您拍行吗？”

院长点点头。

我和千雪站在院长两旁，正要拍，千雪喊停，说：“院长，咱俩换换位置吧。”

院长大窘：“这个……”

千雪换到中间，很有成就感地左右看看，下面一片毕业生里传来没忍住的笑声，院长脸色严酷。

这时候，千雪又出了新主意，小声说：“院长，我挎着您拍吧。”

正暗自运气的院长猛吃一惊，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千雪。

千雪绽放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您别紧张，就是吧，我是学跨文化传播专业的，我觉得您特别有文化。”

院长的面部肌肉明显舒缓了一下：“不好吧……倒是有不少人说我气质儒雅……”

合影就这么拍了，毕业生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教学秘书容颜大乱。

我拿着毕业证低头快步往外走，千雪在后面紧跟，旁边不断有人打招呼：“同学，我也是跨文化传播的……”

我们逃跑似的告别了大学。

走出校门，千雪突然有些伤感，问：“我们还会回来吗？”

“不会。”

千雪又笑了：“我还以为你比我更喜欢这里。”

“在的时候会有点喜欢，到了该走的时候也不用留恋。”

千雪从手袋里掏出卡片机，对着校门拍了拍：“如果哪天地震了，我就带上你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