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瞳快乐事（二十三）

文/兰珩

我说孙悟空是苍天爸爸和大地妈妈的孩子，瞳问：“那他的奶奶是谁？”

我说人都是由孩子长成老人的，瞳打电话问外公：“grandpa，你是个老孩子吗？”

瞳上幼儿园之后，接连一个月没见城城。这天不期而遇，瞳兴奋地问：“城城，很久不见，你去哪儿了？”城城大吃一惊，俄而嗫嚅道：“去菜市场了。”

瞳爸翻看一本厚书，瞳问：“爸爸，你又从图书馆驮了一本书？”“驮”字好生动，教人顿时觉得那是一本惊世巨著。

瞳知道“自言自语”一词。我夸瞳可爱，瞳便美滋滋地不停咂嘴。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在自亲自吻。”

早上我将瞳送到万娃来朝的小区幼儿园，流连许久不肯走。瞳问为什么，我说恋恋不舍。瞳说：“好吧，妈妈，你再恋一会儿。”

瞳说长大要当科学家，发明长生不老药和返老还童药，妈妈一吃，就“噌”地年轻美丽了。

瞳将Love读作7079（看官请仔细对照这四个字母与四个数字的形状）。这个不学无术却才华横溢的小东西，笑死我了。

掌灯时分，瞳在睡觉，我们吃饭。忽然听到抽泣声，走进里屋一瞧，发现瞳在夜色中泪流满面，说：“妈妈，我觉得你太好了，我感动得哭了。”

何谓反义词，瞳虽然首次得闻，但我的问题他却大都答对了，纵然错也错得巧妙。我问：“高的反义词是？”瞳答：“扁。”“东的反义词？”“左。”“黑的反义词？”“亮。”

瞳每学到新词便爱之怜之，把玩不止。有一阵子他最爱“大耳刮子”一词，不时抛出来抖机灵。我问：“你想让我给你煮什么饭？”瞳含笑答：“给我煮个大耳刮子！”

瞳祖孙与城城祖孙坐班车去易初莲花。城城的鞋底蹭脏了车上某个老人的裤腿，老爷子玩笑道：“再给我蹭脏喽，就让你爸爸给我买条新裤子。”义薄云天的瞳立即打抱不平：“给你买个大耳刮子！”语惊四座，瞳奶慌忙制止。这件事瞳固然很不对，但我每一想起，都笑得五脏乱颤。

瞳爱与我悄悄话，最初都是甜言蜜语：“我爱你。我认为你是个好妈妈。我是你的好宝宝。”后来便顽劣起来，上天入地，胡言乱语：“我认为你是乌云。我认为你是个大屁股。我认为你是个大耳刮子。”

我抱着瞳的小脚丫说悄悄话：“我认为你是个小脚丫。”瞳说：“咦，是不是脚也能当耳朵用？”什么？他解释道：“悄悄话不是应该对着耳朵说，才能听到吗？可是刚才你对着我的脚说悄悄话，我怎么也能听到？难道脚也是一种耳朵？”

瞳说：“‘近’有个滑板车。”他把走之旁称作滑板车，定睛一看还真像。此后他不断发现，“通”“道”“送”“边”都骑着滑板车。

瞳把一辆大型玩具消防车的云梯立起，与车身垂直，改装成滑板车的模样骑到爸爸面前，说：“我发明了一个走之旁。”

瞳一整天贪玩不睡，晚饭时赖在电脑前看动画片。瞳爸吃完饭一看，发现瞳双足支地，胳膊和上身趴在电脑椅上，已经倦极入梦。

识字敏感期来了，瞳迷上了汉字，纵使出错也乐此不疲。见到DVD碟片上的语言选项，他惊喜地说：“中文！”“对！”一听夸奖，他更来劲了，指着电脑菜单上的“工具”说：“这不是‘工真’吗？”面对“关卡”断言：“美卡！”看着“实习”宣布：“头学！”

在院里玩，瞳忽然指着远处的招牌说：“那不是‘市’吗？”我说：“对！那是‘超市’。前面的字是‘超’。”他说：“也是‘超智能足球’的‘超’！”我又惊又喜，连拍他的小屁股：“对呀对呀，你怎么这么聪明！”他问：“这就是拍马屁吧？”

瞳看电视，问：“那个会响的棍子是什么？”我一看，原来是笛子。

瞳指着“龚”说：“多像‘粪’啊。”笑喷，这让小区的龚家小美女情何以堪啊。

看图识字卡片“口”上是张开的小嘴巴，为了强调口而不是牙，把口腔内部涂成了黑色。瞳问：“里面怎么关灯了啊？”

瞳看着“直”和“弯”两个字，忽然发现：“最下面一笔直的就是‘直’，最下面一笔弯的就是‘弯’！”

瞳问爸爸：“是不是用这条线把单反相机和电脑连起来，相机里的照片就会流进电脑？”

瞳也有同侪压力。我说：“这个女孩的小圆脸真可爱。”他问：“没有我的脸圆吧？”

我绘声绘色地讲红孩儿顽劣刁蛮的行迹，讲得正欢，却被瞳冷冷地打断：“这个故事太不好听了。”敢情他不爱听大人诋毁小孩。

瞳说：“‘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这话不对，应该是‘四岸潮’，因为大海有四条边。如果只有两岸不就成河了吗？”后来又改为“八岸潮”，合着大海是八边形。

电视上的舞台灯光忽暗忽明，变幻莫测，瞳说：“这灯质量不好，太不稳定了。”

我带瞳看故事书，逐字指读，瞳发现了一个规律：“两个6、两个9不用读。”什么？我定睛一看，原来他所谓的“两个6、两个9”是引号。

我写完一个故事，兴奋地说：“瞳瞳过来，我一边刷碗，一边给你讲这个故事好吗？”瞳说：“那你这不是三心二意吗？”

瞳说：“于寒蕊三心二意。”我：“为什么？”瞳说：“‘蕊’不是有三个心吗？”

我和瞳爸争论，瞳说：“你俩别吵架还价了！”

瞳早上醒来放了个屁，我问：“谁放的？”瞳说：“爸爸。”我说：“可是我觉得这个屁的声音很娇嫩啊。”瞳欣然上当，雀跃道：“是我放的！是我放的！”

夜半，瞳在梦中忿忿地嘟嘴：“你得叫我小可爱！”我说：“小可爱。”他陶醉地翻个身，沉沉睡去。

我说：“今天爸爸上班时，一块电路板烧了。”瞳睁大了眼睛，神情凝重：“爸爸的办公室失火了吗？”

上网发邮件时，我错把一个文件发给了毛燕鸿，就打电话告诉她。瞳抢过电话问：“毛燕鸿，发错了怎么办？你怎么才能把那个文件还给我妈妈？”

瞳有时大惑不解，不明白1+1究竟等于2还是11。

陶陶问：“六加六等于几？”陶陶妈妈说：“你自己算算呀。”陶陶便伸出左手大小拇指，表示六，右手也一样，数了数手指说：“六加六等于四。”

借助手指，瞳发现了加法的奥秘。我在上网，他不时飞来捷报，满脸激动的粉红：“妈妈，我发现三加三等于六！四加四等于八！！五加五等于十！！！”这样多好。我不必教他，他自然会懂，何况，亲自探索发现的道理一定透着刻骨的自豪。

事实上瞳虚怀若谷，他承认世上的聪明人不止他一个。他说：“董奶奶也很聪明，因为她还知道左，知道右。”

瞳一生气便跑进卧室反锁房门，把爸爸关在门外。我向瞳爸献计：“你得对他说‘我爱你，小娇蛋’。”瞳爸便说：“我爱你，小娇蛋。开门！”瞳说：“‘我爱你，小娇蛋’很好，‘开门’不好。再说一遍没有‘开门’的。”

瞳爱成语。这天他怫然作色，隐约想起一个成语却无迹可寻：“气得我浑身七个鼻孔都冒烟了！”

瞳四岁了，到幼儿园第一句话是：“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快乐。”

瞳说：“塞翁失马，渔翁得利。”妙极。这老哥儿俩见面得好好探讨一下，得失之间，此间的蝴蝶翅膀是如何隔世掀起了彼岸的海浪。

受瞳启发，我也创造了几个杂糅成语，比如“孟母三迁，只取一瓢饮”，比如“三十不寒而栗”。人过三十不曾立，浮生碌碌，功名只如尘土，直教人不寒而栗。非常伤感。

认识了回声这种现象，瞳兴致勃勃，为每句话都加上空旷悠长的尾巴，还把五言诗改为七言诗：“绿蚁新醅酒酒酒，红泥小火炉炉炉。晚来天欲雪雪雪，能饮一杯无无无？”

瞳为我拿来一罐我最爱的梅怡馆紫苏老梅干，我说：“谢谢。”瞳说：“别客气我，你得客气爸爸，因为这是爸爸买的。”哈哈，既然“不用谢”等于“甭客气”，他便以为“客气”等于“感谢”。“可是是你给我拿来的啊？”“那好吧。干脆你把我和爸爸一块儿客气了得了。”瞳最后这句话出色地描摹了我匪意盎然的古典形象。

2010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