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1970年

王延出生在山西长治的农村

父亲是当地的农民

母亲是背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王延和一群孩子一起长大

其中一个和王延同岁的小姑娘叫陈盼

父母虽然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

她却是那般水灵灵的

特别好看

 

一

 

王延自从上了小学开始

就和陈盼在一个班

对陈盼更加暗生喜欢

 

他总是给一帮孩子

讲北京的样子和历史

都是从她母亲嘴里听见

 

于是他就成了孩子头

大家都把他捧上天

 

可他虽然有十几个忠实听众

但只有陈盼在的时候

才更加眉飞色舞

妙语连连

其实她才是唯一的目标受众

维系着他的悲欢

 

二

 

1982年

王延的父亲去煤矿打工遇到矿难

只剩下母亲和王延

 

虽然头几年就有知青返乡政策

但母亲并没有回京的打算

现在没有了主劳力

只有回京才能给他一个更好的明天

不能继续下去

穷得没边没沿

 

三

 

王延在跟母亲动身之前

终于鼓起了勇气

去找陈盼道别

头一次没有别的孩子在旁边

 

他说

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讲北京的故事

那都会是我的亲眼亲见

 

她说

我等你

等到你把所有的话

都从肚子里掏干

 

四

 

1988年

王延在北京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

第二年的暑假

他一个人偷偷回到了长治的小村子

去把小伙伴们来见

 

大家都围着他问北京什么样

不住打探

 

可是陈盼怎么也不见

他绕了几十个弯弯

才问起陈盼

 

小伙伴们说

陈盼有弟弟和妹妹

家里日子过得太艰难

她高中毕业就去了上海打工

供弟弟妹妹上学

已经走了一年

 

王盼万分失落

只匆匆住了三天就回了北京

一路哀叹

 

五

 

1992年

王延毕业没有留在北京

有分配好的工作

他却下决心一个人去深圳闯荡

要去赚大钱

 

六

 

2002年

王延在证券行业打拼了十年

已经有几千万现金在手里边

 

他又回了一趟长治的村子

看那些青梅竹马的小伙伴

 

小伙伴们都已经拖家带口

还是围着他

把北京和深圳一起打探

 

他一边讲

一边又绕了几十个弯弯

把陈盼打探

 

小伙伴们说

陈盼特别能干

打工六七年

积累了不少人脉

得到了东南亚的一些服装订单

和一个上海的女老板合股

在长治的城里开了服装厂

已经是公司的老板

 

她还把村子里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

安排进了工厂里面

 

七

 

王延这次待了一周

指望能见到陈盼一面

 

但她一直没有消息

他回到北京前

特地去长治城里

把那家在城郊的服装厂看了一看

 

中等规模的工厂热火朝天

他在门口转了又转

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进到里面

 

八

 

半年后

王延村子所在的乡镇

收到了王延的捐款

 

王延把家当的一半

用于全乡的小学和一所中学的翻建

 

九

 

王延洗手不干

从此开始了环球旅行

 

他打算就这样

把自己的一生过完

 

十

 

但2010年

王延在荷兰

忽然就决定回到北京

把计划改变

 

那些风景越是美丽

越让他从骨子里更加感觉孤单

在郁金香田野穿行之间

在风车旋转的面前

他忽然想应该再有一个好女子在身边

听他把心里的话说完

 

十一

 

在北京待了半年

他终于下决心参加一个朋友推荐的相亲会

针对事业有成的中青年

 

十二

 

当他走进会场的时候

一眼就把一个酷似陈盼的姑娘看见

 

他多看了几眼

她也不时朝他看看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

说我叫王延

我们认识一下

就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说

我叫陈盼

终于见到你了

王延

去和他握手

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

 

十三

 

相亲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两个人就一起离开

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十四

 

他说

我一直单身

直到今天

 

1989年

我大一暑假回村

是想告诉你我毕业的打算

回到咱们乡当老师

把见到的北京的样子

花一生对你讲完

 

知道你去了上海打工

那里比北京更繁华

我再讲北京

已经不算新鲜

 

1992年

我去了深圳赚钱

是想你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

最需要钱来分担

 

2002年

我赚了足够多的钱

可是回到村子的时候

你已经是一家中型服装长的老板

根本不再愁钱

 

于是我的人生失去了目标

所以去环球旅行

想一辈子就做个独行侠

把全世界看个遍

 

可是今年在荷兰

闷在心里的半生的话

忽然想一股脑对一个人说完

 

我以为你早就结婚了

才来参加相亲会

寻一份新的缘

 

十五

 

她说

1990年

春节我回村子的时候

小伙伴转述了你的所闻所见

我错过了一年

 

2002年

我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

小伙伴们说

可惜陈盼你没在村子里边

 

后来

就等你再回来

不忙的时候

我就尽量都回到村子里边

 

可是你从此杳无音讯

直到今年

 

你什么都不缺

我不知道听你讲自己的故事

你还会不会稀罕

所以一直不敢去找你

只能无奈地等在村子里边

等你回来接着把后来的故事讲完

 

我也一直没结婚

四十岁了

我才打算重新找一个人

听他把肚子里的话说完

 

十六

 

他说

我失约了

第一次离开村子去北京的时候

我说过

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讲北京的故事

那都会是我的亲眼亲见

 

她说

我也失约了

那一天我答应了你

我等你

等到你把所有的话

都从肚子里掏干

 

十七

 

他这半生都惦记着她

想把一生的境遇跟她说个没了没完

却总想着先给她她最需要的东西

可他最后能给她的

她自己都有了

他的失约情有可原

 

她这半生也时刻都在惦记着他

可是她也总想给他

她认为更好的

至少不连累他

其实她不知道最好的

也是最容易的

就是永远陪在他身边

直到听他把肚子里的酸酸甜甜都说完

 

可是

他们兜兜转转了二十八年

才终于发现

十二岁的时候

他们俩之间

各用一段话

就已经把恋爱谈完

如此简单

 

然后用二十八年

回到起点

 

后记

 

两个青梅竹马的人

终于结婚在当年

 

相爱的人们

其实惦记的不是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

而是自己能拿出什么

最珍贵的去奉献

才让爱情永远流传

 

他们不想再失约

终于重新开始了第二次爱恋

 

陈盼把所有生意变现

和王延一起

住回了那个小村子里面

 

王延会用后半生

把自己的所有见闻对她说完

陈盼会听到他没有话说的那一天

 

只是村里的小伙伴们

还是时常凑到他们家里来

爱听他和她

讲那些所有经历过的新鲜

 

于是他总没有太多时间

把心里的话单独和她讲完

 

她也时常忙着

招待大家好酒好饭

总也抽不出太多时间

一起坐下来

听他讲那些波诡云谲的事件

总是因为活计时续时断

 

错河

2025年7月17日

注：背景曲《平遥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