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镜镇史纲》

 

为了攻击敌方

己方会把敌方本没有的罪恶

加诸敌方

等到己方取代了敌方

这些臆造的敌方的罪恶

就成了己方的下限

可以去肆无忌惮地推广

 

一

 

在湘西的白水河旁

有一个古镇叫“同镜”

被圈禁在四周大山的隔挡

是大宋的县府鞭长莫及的地方

 

一群溃逃的叛匪偶尔到了这里

从此就占山为王

在进出大山的咽喉要道

靠打劫骚扰一方

 

这群山匪却很讲江湖规矩

有铁打的“八不抢”

老弱妇孺不抢

红白事不抢

读书人不抢

邮差不抢

等等

 

二

 

五年以来

同镜镇上除了富商与大户担惊受怕

日子倒也没有普遍影响

 

于是

首富黄员外请了陕西的三个刀客

李氏三兄弟来看家护院

把土匪来防

 

三

 

李氏三兄弟好吃懒做

没多久就仗势欺人

开始在同镜镇上横行霸道

越来越不像样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

三兄弟喝多了

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着急去给老爹抓药的姑娘

便调戏起来

那女子十分刚烈

加上父亲病危

拼死反抗

 

三兄弟把她打昏

虏出了镇子

糟蹋完了

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勒死后把尸体抛荒

 

四

 

次日三兄弟酒醒

方知闯了大祸

有些慌张

 

老三便说

不如趁早跑了

换一个地方

 

老大也觉得此地难以再行容身

也想早走比等到事发要强

毕竟那街上的四邻都见了姑娘呼救的声响

 

只有老二不同意

说道

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么逍遥快活的地方

去给人家种田拉磨

一辈子穷得叮当乱响

 

于是老二转转眼珠

说出了自己的宏图大计

老大和老三拍手称快

都说要大干一场

 

五

 

此后一个月的时光

李氏三兄弟像变了一个人

到处说黄员外惩戒了他们

要浪子回头

从此绝不再打扰镇上

 

过后

三兄弟就对镇上的人说

偶然发现了那丢失的女娃的尸首

带人指认

还说有人看见是山上的劫匪干的

那些人坏了规矩

跑到了镇子里连孤身女子也抢

 

镇上的人将信将疑

却也束手无方

 

六

 

土匪们因为山路太险

一直只在大白天才抢

所以进出镇子的生意人

还有富户的出行

都在晚上

 

此后的两年

哪知自那女娃的命案之后

晚上的蒙头悍匪劫案越来越多

把镇上搞得人心惶惶

 

只有首富黄员外除外

有李氏三兄弟保护

从没遭过殃

 

三兄弟不断放风

说山上的匪帮换了老大

所有的规矩都不再遵守

变本加厉

想抢不论是谁都会抢

只是忌惮李氏三兄弟的功夫

不敢动黄员外的场

 

七

 

所有镇上的富户

于是联合起来

说服了黄员外

共同凑了一大笔钱财

交给李氏三兄弟

组成民团准备奋力一搏

把山匪彻底扫荡

决一死战

你死我亡

 

八

 

于是李氏三兄弟

挑选了一批精壮

都是富户的家丁

哪怕死伤

他们的主人都说无妨

 

又准备了一年

在匪帮劫去的镇上人里

发展了一个眼线

万无一失来打这场仗

 

九

 

这一年的年尾

李氏三兄弟带人绕走小道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

彻底把山匪平定

几个头目都死于李氏三兄弟的刀上

 

十

 

李氏三兄弟坐在寨子的宝座上

李老三说

还是二哥有气量

定下这张冠李戴的大计

我们做了山头的老大

富户们的家底一清二楚

日子比那些讲规矩的山匪

不知要多宽敞

 

李老大也说

二弟这一计

把咱们这些年夜里暗中杀人放火抢劫的账

都算到了山匪身上

我们取而代之

不仅清了账

以后再怎么杀人放火

镇子上的人都会习以为常

 

李老二奸笑三声

说道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但凡我们收敛一点

镇上的人都会感恩戴德

好名声反而可以大大传扬

 

于是三兄弟狂笑一阵

才把众人叫齐到堂上

 

十一

 

李氏三兄弟

对这些大多挂了彩的仆从说

愿意跟我们一起留在山头混的

镇上的富户家底都清楚

从此天天喝辣吃香

 

愿意回去继续当奴作婢的

我们也不拦挡

回去通报他们

定期缴纳粮饷

我会保护他们平安一方

 

然后就把留下的人

排了位次

整顿武装

 

十二

 

从此同镜镇

就笼罩在更加密不透风的阴云下

日子更加紧张

 

而黄员外养虎遗患

脸上无光

贱卖了田产和搬不走的家当

永远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两年

其他的富户也不忍盘剥

悄悄搬离了镇上

 

十三

 

那个曾经属于前匪帮的眼线

名叫朱桑

本以为山头改弦更张

自己功劳最大

排行应在李氏三兄弟之下

众人之上

哪知李氏兄弟为了自己的名望

竟然把他放在了十名开外

于是早早跑了

偷偷回到了镇上

 

十四

 

朱桑四处和镇上的人讲

最早的山匪一直守着江湖规矩

坏规矩的事情

都是李氏三兄弟自己打的样

 

但这两年过去

富户们早已经走得差不多

而平头百姓都不信那浪子回头的李氏三兄弟

背地里似乎如狼

 

于是朱桑只好苦思冥想

一条计策也就涌到心上

 

十五

 

他挖出了最早的山匪秘藏在深山的钱财

拉拢镇上那些无田无业的混混和流氓

说是要与李氏三兄弟对抗

保卫家乡

 

等时机成熟

这些人早已经唯命是从

就开始暗中布置

偷镇上的两三岁的孩子

悄悄卖到远远的外乡

 

朱桑让手下四处去传扬

说李氏三兄弟不止明夺暗抢

还信吃孩子的鲜脑浆

不但武力大增

还可以万寿无疆

 

丢孩子的事情渐渐多了

镇上的所有人都风声鹤唳

但一贫如洗

却没法像富户一样

远走他乡

 

终于所有人只剩下一条活路

就是筹钱出力

把希望寄托在朱桑身上

让他带着全镇所有的40岁以下的男丁

与李氏兄弟你死我活

明刀明枪

 

于是又一场大战

就这样重复性地紧张酝酿

 

只有朱桑

冷静异常

他在规划和铁杆的主力手下

如何更公平地分赃

如何重占山头

如何驯服更没有底线预期的这穷乡僻壤

 

结语

 

为了攻击敌方

己方会把敌方本没有的罪恶

加诸敌方

等到己方取代了敌方

这些臆造的敌方的罪恶

就成了己方的下限

可以去肆无忌惮地推广

 

是的

当一方取代取代另一方

自己亲自制造的更加低下的底线

就为自己的治下争取了更多腾挪的地方

 

只要取代后在自己设定的更低的底线上

有一点点宽松

那些被笼罩下的人们就会感恩戴德

无形中山头更能久长

 

在野蛮的时代里

大到改朝换代

小到农耕与从商

都可能遵循这种模式

一直循环

无法改向

 

这就是“同镜镇效应”

它自己已经永远不会自己消亡

只有文明的到来和人们的觉醒

可以把它照醒

照亮

 

错河

2024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