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之路与路过爱情》

 

有时我们只是为了得到爱情

就会失去它

会更加不幸

 

就像欲望被满足后

欲望本身就会归零

 

一

 

王谨从中学开始

就遇到过好几个有好感的女生

 

可当他在大学里

遇见何珝

头一回失魂落魄的时候

才相信什么叫爱情

 

他于是大学四年的课程

都是设计如何在她眼前晃过

等着她对自己垂青

 

而她竟然无动于衷

也对所有人视而不见

这反而让他更加欲罢不能

 

这四年倏忽而过

快得像赶工的电影片场

还没有理出头绪

导演却已经在庆祝杀青

 

然后

她就再没有了下落

他的生活从此不再惊心动魄

只能靠一帧一帧剪辑

在记忆里编织剧情

来回避这浅淡的人生

 

二

 

在八十年代的诗歌洪流中

他细腻的情感梳理

与那些诗歌烈士的喷涌不同

 

他的作品总是逻辑清晰

像手术刀一样指向病灶

表面谈的是感情

却实际在疗愈自我的绝症

 

因为谁都看得懂

所以被那个疯狂的时代定义为三流

于是只有最偏僻的小报

才肯使用

 

三

 

也正因偏僻

才会有不顾一切的忠诚

 

在八十年代的尾生

一个刚上大学的女生

就因为他

考到了他所在的城

 

她的四年

都在寻找他

幸运的是

快毕业的时候

她把他拦在了十字路口

他每天会驻足的报刊亭

 

四

 

她不像他

开门见山就对他表达了爱情

然后才介绍说自己叫郑晴

 

他稀里糊涂地跟她吃了顿饭

又跟她去看了场电影

只因这是他活到现在

作品唯一一次得到回应

 

五

 

于是事情就越来越说不清

她为了他留在这座城

除了工作

她便只有见见他这唯一一件事情

 

六

 

他习惯了有她的生活

但不知道

这属于什么感情的类型

 

他总觉得

他曾经的一见魂倾才是爱情

 

可她总是说

一个没有逻辑的人

没有逻辑的作品

永远只是语言的巫术

而你不同

 

你终究会正本清源

你会进化到艺术的顶峰

因为逻辑的爆破力

与经验和感性的骚动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观点

的确是世上唯一一个人

与他的理念契同

 

七

 

于是王谨陷入了迷茫之中

当然是指感情

 

一次喝多了

回到家中

她正在门外苦苦地等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志不清

进了门

对她说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就是见到何珝

求一次婚

把没有敢做的事情结清

 

八

 

她什么也没有说

帮他收拾干净

然后说

我也有唯一一件事情

请求你答应

那就是在我最喜欢的出版社

出版一部你的书

这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

 

他说

我答应

然后就迷迷糊糊睡去

不吭一声

 

九

 

自此一醒

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郑晴

在这个城市

再没有她一丝丝有关的动静

 

十

 

他想了很多年

终于明白

他那晚没有把话说清

 

他之所以要去向何珝求婚

只是把心中的仪式履行

何珝断然会拒绝他

他就可以清清白白

正大光明地和郑晴有始有终

 

可他喝醉了

后半部分的话没有说清

 

十一

 

他也明白

自从郑晴来到他身边

自己虽然觉得无动于衷

可突然诗歌作品就因为再没有主题

而突然失声

 

这几年来

他再没有写过像样的作品

她最后的请求让他承诺

是希望他不要浪费了才情

不要忽略自己对诗歌贡献的独特性

继续独辟蹊径

 

十二

 

是的

他明白

她一直在巨大的矛盾中

 

对他的艺术选择的无比认同

和情感上的冷冷清清

她终于做了了断

开启自己的新生

 

十三

 

从此

在生活的无限冲突下

他又重新写作

不断在逻辑推动下

思考更宽阔的主题

寻求自我进化

寻找自己对终极的认同

 

十四

 

二十年过去

前十年她最喜欢的出版社为了求生

在出版没落的时代

只要给出全市场最高的价格

就可以自费出版作品

可那时他一文不名

 

后十年

书号成了配给制的稀缺品

给钱也轮不到没有销量的诗歌作品发行

 

更何况

他的作品从来没有读者响应

 

十五

 

其实在第十五个年头的时候

何珝忽然回到他的生活中

 

风风雨雨多年

她那份淡定一次次被愚弄

开始变得焦灼

在海外结婚寻求另一个人庇护

又以离婚而终

最后回到国内

想要寻找回当年的从容

 

只是所有人都在更加焦躁之中

神魂不定

 

于是王谨的那份格格不入的恬静

就成了她最看重的清醒

 

于是两个出离于时代的人成了朋友

让她时常觉得庆幸

 

十六

 

在第二十年的时候

何珝有意无意地表达了

对王谨的格外的热情

 

他也知道

却依然装作淡定

 

十七

 

他对何珝说

我必须给郑晴一个交代

等她最喜欢的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书

实现了对她的承诺

定论了她深情的价值

才可以正大光明

才算清清白白地面对你的感情

 

结语

 

有的人

就像王谨一样

一生都没有得到过爱情

但爱情陪伴了他漫长的一生

 

爱情永远是你正在走的路

正在去的方向

而不是路过爱情

也永远不会因为路过而错过爱情

 

 

错河

2024年4月9日

注：背景曲《Astral Requi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