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之船》

 

在野兽面前

人不会为一条生路

去下跪祈求获得幸免

但当野兽披上了人皮

人们却磕头求怜

 

一

 

大明的一条远洋商船

上面有三十五个船员

粗略估算

再有一天

就会到到达港口

此行闯过了很多大风大浪

终将得到圆满

 

二

 

忽然

有人发现航道上有一条破渔船

似乎有人摇着布旗

像是在求教

走得近了

正是如此这般

 

三

 

小船搭上了大船

船员七手八脚救上来三个渔民打扮的

壮汉

那三个人问谁是船老大

要感谢一番

 

船老大吴老三刚迎上去

三个人抽出贴身的钢刀

就将其打翻

 

三个人把刀架在他脖子

一番威胁与嘱咐后

叫他命令所有船员集合到甲板

 

吴老三喘着粗气喊

所有人不要乱动弹

一切听我指挥

海盗爷爷们不要人命

只要钱

 

海盗在吴老三脸上割个口子

吴老三一边嚎叫

一边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

 

都听着

船还要在海上行使好些天

粮食不够吃

谁乱动

就是多余的人

会被扔到海里做鱼食

丑话说在前面

 

四

 

于是所有人又各就各位

按照吩咐

掉转船帆

逆向转弯

 

五

 

大家人心惶惶

各有各的算盘

 

船上除了船员

还有代表货主押货的刘老万

 

刘老万趁着三个海盗还不知道

自己的身份

局面还比较混乱

去找厨头

那是又高又胖的大汉

 

他悄悄说

我找五个人

算上你

还有四个掌帆

一起干掉那三个海盗

这并不多难

 

厨头说

你凑齐了人

我再看看

 

五

 

刘老万又分别私下找了四个掌帆

但每个人的回答都是

你定好了其他人

我再看看

 

六

 

刘老万哪能把五个人叫到一起

这事情只能搁浅

 

那被找的五个人却更加悠闲

刘老万知道

一旦这船要扔人下去

他们几个肯定会把他供出来

换条命

不下船

 

七

 

船在航行

已有了一天

二副找过刘老万

说只要你我带头

兄弟们一哄而上

形势尚有机会逆转

 

刘老万看看瘦得像猴一样的他

说你我两个人

招架不了几回合

再多几个壮实的

这事才周全

 

管舵的叫郑纤

也借机找过刘老万

说的跟而二副一样

盼他出头

一起把三个海盗驱赶

 

刘老万看着他

也并非膀大腰圆

绝不可能跟拿钢刀的三个海盗

拼过三五个回合

更何况随便抄起的烂家伙

在钢刀面前

也叹息着

没有明话给郑纤

 

八

 

刘老万终于相通了

那五个壮汉如果拿他垫背

他就拿二副和郑纤挡箭

被扔下海的

多余的人

暂时与他无关

至于其他转机

再等等看看

 

九

 

就这样

面对三个海盗的三十五个船员

每一个都不想成为多余的

被扔下船去的人

 

但在彼此的眼里

对方都是比自己更多余的人

心照不宣

这条商船

也成了载着三十五个多余的人的船

 

十

 

海盗们看这些人如此温顺

稳定住了局面

开始对他们非打即骂

让他们都长点眼

 

多余的人还是不是人

其实不再是

在吃人的野兽面前

都不过是猪猡

这很显然

 

但每个人甘当猪猡

都因为每个人都在想

还有机会解脱

还魂成人

还有机会顾全

 

于是

谁也不在乎在这条船上

当上猪猡一段时间

 

十一

 

于是

三个求财的海盗

把一船人当成多余的猪猡

而三十五个船员

分别默认了自己是猪猡

又默认了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于是彻底与海盗达成了一致的观念

让未知的航行平稳而平安

 

没有人想过

海盗只是野兽

披上人皮

并且不止要抢劫财宝

也抢劫了他们每个人的人格

完完全全

他们幻想的用彻底的恭顺

再改变自己猪猡的身份

换回自己的人格

是多么的愚蠢得无际无边

 

十二

 

第四天的时候

忽然视野里出现了大片的模糊的

海岸线

 

掌舵的郑纤忽然高喊

到大陆岸边了

赶紧跳船逃啊

说着便纵身跳下了大船

 

三个海盗正在惊愕之间

回过神来

挥着钢刀喊道

快把他砸死

否则你们都活不过今天

 

于是那些不知所措的三十四个船员

把能拿到的船上的杂物

都砸向奋力游远的郑纤

 

押船的刘老万投得最准

一个腌菜坛甩出去

正砸在不远的郑纤脑袋上面

把他打翻

漂浮在海面上不再动弹

 

于是三个海盗挥舞着大刀

让所以人各就各位

转舵转帆

 

十三

 

郑纤醒转过来

已经是昏迷后的第四天

他漂到海岸

被渔民救下

一条命得以被捡

 

他通过渔民向官府举报

但那艘被海盗劫持的货船

早就跑得见不到边

 

十四

 

原来

郑纤在海盗夜里商量的时候

偷听到了交谈

 

他们其中一个问头领

说我们都是朝廷重犯

这船要去千里外的海岛

要是靠了岸

这么多人

会有大麻烦

 

头领说

到时候让他们一个一个轮着上岸

你们俩守着船一个一个放行

我在下面一个一个全杀了

让他们蒙在鼓里

继续做回家的梦

去和老婆孩子团圆

没什么不安全

 

于是郑纤知道了

横竖都是要死

得想好怎么办

 

于是他偷偷把指南针做了手脚

无论怎么行进

都会偏离固定的角度

用不了几天

就会到达大陆的海岸线

跳海求生

就不那么困难

 

果然

这个计划得以实现

在跳海前

他彻底毁掉了定位的指南

让这船再也跑不远

 

只是

他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是最后自救的机缘

 

这海岸线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到了海盗的地盘

 

船老大吴老三想

只要顺从就能保住这条船

货与他无关

 

押货的刘老万想

丢了货物不要紧

遇到海盗谁也没办法

还能活在世上

就算天大的便宜已经被捡

 

所有的船员都在想

这一趟远航了大半年

只要船老大和押货的在

不能跑了

要不到工钱

 

于是就成了这个局面

没人相信

这就是可以跳海逃生的大陆海岸

只要全船的人都跑了

人和船就都保住了

太圆满

他们连想想都不敢

 

后记

 

五百年后

人们在深海里的一座荒岛边

发现了一艘沉船

 

船上出土了太多的文物

还有银钱

 

那海岛没有人烟

却发现了一堆白骨在上面

 

其中三十六具只有头骨健全

只有一具尸体

头骨和整个骨架相连

完完全全

 

人们猜测

船是迷航后搁浅

是因为没有了食物

沉船上的人

被其他人吃完

最后只有一个人活到最后

靠着吃其他人

活了更久一点

 

没有人知道

所有的船员为了有口吃的

不被作为多余的人扔下船

在这条被海盗劫持

有迷航的船上

最后都成了食物

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得到保全

 

那些货物和金银财宝

都被悉数打捞出来

成了文物进了博物馆

 

但关于这个故事

谁也没能打捞出来

永远被弃置在了荒岛上面

 

错河

2022年10月25日

注：背景曲《The Ludlo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