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记》

 

标致的容貌

美丽的身躯

当成为万千宠爱的交集

她会得到最完美的人生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

 

在这座知名的理工大学里

沈怡刚入学

就惊艳了全校

名字迅速被校花这个词语代替

 

于是收到各种信件

就成了太平常的惊喜

 

二

 

她总是置之不理

专心学习

于是这就成了传说中的美貌与智慧

并具

反而让更多人痴迷

 

三

 

当大学快毕业那年

她跟一个已经毕业了一年的师兄

公开走在一起

有多少人喝醉了

在她的楼下

高喊她的名字

痛苦地久久不愿离去

 

四

 

她只是在雪花一样的信件中

挑选出了一个人

他的男朋友

写的信最多

他也是最优秀的

是最为体面的一个道具

能衬托出她的庄重与美丽

 

她总以为

爱情就是一种最具技巧的遴选

那就是爱情的全部含义

 

五

 

十年过去

她和他已经结婚七年

他再也受不了她的不冷不热

受不了她的看似体面

却永远对他的毫不在意

 

于是结束这段婚姻

就成了一拍即合的结局

 

六

 

她享受了五年的自由生活

忽然觉得青春将逝

她得抓紧时间筛选

把自己再嫁出去

 

七

 

如果有什么秘密

那就是她一直收藏在父母家中

那个半透明的箱体

 

哪里有她上学时

精选的上百封写给她的信件

上面都是最真诚

最热烈

又最庄重的言语

 

更多的几百封早就在毕业时

已经丢弃

 

她一直装作满不在乎

但其实这些信件

却一直标志着她自己的荣誉

 

八

 

她又从中精选出五个人的信

都是最漂亮的字体

 

九

 

通过校友通讯录

她花费了一年的时间

悄无声息地

装作偶然地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她依然有不可抗拒的号召力

 

十

 

终于

她巧妙地和第一个人相遇

那个同学和她同级

 

他和她漫步在校园里的时候

借着回忆

他对她说出了真心的话语

 

他说

我当年把爱情的贞洁献给了你

然后我就勇敢接受了现实

和一个真诚而质朴的女孩结婚

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总是为自己的热烈不能与她相匹配

心怀愧疚

所以加倍地去爱护妻子

一心一意

 

她于是礼貌地祝福他

努力表现出敬意

 

十一

 

她又去与第二个人巧遇

这是他的师兄

高她两个年级

 

他说

她当年带给他无限的想象空间

让他觉得这世界配得上去永远努力

 

他一直觉得

只要她沈怡在

他就会永远期待下去

 

但不是得到她

因为那就会把未来的所有想象空间

彻底关闭

 

所以他一直觉得妻子很好

愿意同甘共苦

为心中的更美好而努力

 

十二

 

她有些失望

却正好与第三个人不期而遇

 

他也离了婚

所以对她格外珍惜

 

他推心置腹地说

上学的时候

他对她的爱恋

让他觉得自己也特别伟大

如果那时能在一起

她与他在精神上互相托举

就会把伟大定格

他会毫不怀疑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渺小的自己

和一个现实的她相遇

只能让渺小捆绑在一起

在现实面前更加无力

 

其实他事业很成功

只是情感上

他不想也把当初的那伟大的唯一可能

也变成驾轻就熟的交易

 

 

十三

 

她很失落

情绪不高的时候

第四个人主动约她单独相聚

 

他也是她的同年级

对她的热烈一如往昔

 

只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她就意识到他故意要灌醉她

酒一杯杯劝着共起

 

倒是他先把自己灌醉了

连声哭着说对不起

 

他说

当年写情书给她

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犹豫要不要邮寄

 

然后石沉大海

他的自尊和自信收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早已经结婚

这一辈子都感谢自己现在的结发之妻

为了成全他

妻子说愿意离婚让他和她在一起

 

他现在才知道

他老婆多么的爱他

对他不留一分余地

 

他其实早就打算好了

跟你上过床

把当年的自卑与自贱抹去

就会重回妻子的怀里

 

对不起

原谅我这么自私

有了这伤害了两个女人的想法

我更加觉得配不上你

 

十四

 

她彻底绝望了

就那么没有一点征兆

与第五个人相遇

 

那天是在校园

他一直留校工作在这里

当她知道他至今孑然一身

都是因为她的时候

所有的阴霾瞬间扫去

 

但他坐在那张老旧的长椅

就像并排而坐的她并不存在

一如二十年的过去

 

他说的话像台词

他一直沉浸在内心的戏剧里

 

他说道

我爱你

从不怀疑

但爱和爱情却要仔细分析

 

我的爱

只是一种信仰

但我们从未发生过与爱有关的任何联系

 

于是

我的爱一直在

但情却是单方的沉痛

就像挖地几千丈

我在深渊之底

 

但我能坚持下来

是因为这深渊里的痛苦中

我可以保持清醒

就像剧痛之下

人不可能在红尘的琐碎中睡去

 

只要你去读

我这二十年没有邮寄给你的信件

你就会明白

我因为在深渊之中

所以生活的平常都有了绝对的高度

生成了审美的价值和意义

 

我习惯了这一切

并且醉心于这意义

 

但这是一种爱

加上负向的情

所以是另一个象限的爱情

不在人间的普通象限里

 

如果

有一天

你真的和我在一起

你如果只有普普通通的琐碎之情

那么最多把这深渊填成平地

 

而我最后只是获得

平平常常的麻木

甚至消耗掉了所有我曾经的二十年

积累的意义

 

于是我不仅只得到零

也再也不会坚持信仰

回到原地

不过是红尘的无法抗拒

 

如果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

希望

你能像我一样爱

两份爱聚变

让这深渊成为口径聚焦

定向爆发

突破天际

 

或者

你因加倍的情的施予

能填满深渊

又可以把一座高山堆积而起

让我看向更远的天际

 

让负的爱情

变成正的爱情

这些已经无法取决于我

这些都只能决定于你

 

如果没有这两种可能

我情愿还沉湎于负象限的爱情里

那里有我已经自满自足的意义

 

那一天

她默默地陪他坐了一夜

在那张老旧的长椅

 

她没有说什么

因为面对他的无可置疑

她开始深深置疑自己

 

十五

 

她像重新上了五门功课

终于想明白了自己

 

那些心怀过真诚爱慕的人

未必得到了他们期待的爱情

却都得到了一个更加饱满

更加沉甸甸的自己

就像河蚌

把一粒沙尘凝变成了珍珠

更加值得自我珍惜

 

而她把所有倾慕过她的人

都不过是在遴选

都当成了展示自己美丽的道具

而她也终于在他们的岁月里

成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道具

相关的剧情曾经闪烁而过之后

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关系

 

她终于陷入了

从来没有过的犹豫

 

十六

 

一年后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

 

她给第五个人

写了一封长信寄去

 

信上说

能不能让我尝试着

这一生里第一次

去学着真正爱一个人

去做最后的努力

 

我希望

给我机会的

是你

 

错河

2022年10月14日

注：背景曲《Lost in Parad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