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爱情故事》

 

这世界是否有完美的爱情故事

回答说是的

有他的理由

回答说不会有的

也会找到更多的理由

 

一

 

他和她是大学同学

在七十年代末

都很优秀

 

他很文艺

时而奔放

时而忧愁

 

她很通透

所以稳重

总是显得那样温厚

 

是她先对他展开追求

他却一直不置可否

 

二

 

毕业前夕

两个人确定已经会在同一个城市留守

他才第一次牵她的手

 

三

 

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他从未求婚

她也从没有强求

 

四

 

在那第七年的时候

他觉得有些愧疚

 

他对她说

我有一颗狂野的心

是怕有一天遇上一个更心仪的人

把你伤透

 

她对他说

我从未奢求天长地久

相爱只要多一天

就值得多一天的守候

 

五

 

他们从未如胶似漆

却形成了一种更稳定的平衡

让人不能罢手

 

就像一根皮筋

他保持距离

她总是不动不摇

这样紧绷着

反而那情感一直作势内收

 

六

 

二十年过去

他还是说

你知道柏拉图的麦穗吗

一个人只能从麦垄这头走到那头

决不能回头

要拾出最大一颗麦穗

我怕我看到更大的

在后头

把你伤透

 

七

 

三十年过去了

她说你听说过园丁的故事吗

 

他说

没有

 

她就讲道

一棵美丽的花树

如果种在花盆里

放在室内

他得到美好

但得时常浇水施肥

决不能罢手

美丽和开放成了她的义务

浇水施肥也成了他的义务

交换只是两种义务承受的理由

 

但如果把花树种在庭院

她还属于自然的一部分

她的美好对自己负责

他的每次浇水和修剪

都不是义务

而是一种恩情

她的美丽与开放

也不是她的义务

而是对他的一种报答

彼此都会意合情投

 

八

 

四十年多年以后

这一年

他得了一场重病

时日无多

卧倒在床头

 

他最后的愿望

就是领一张结婚证

作为唯一的礼物

给她在世上保留

 

九

 

他气息奄奄的对她说

我错了

柏拉图的麦穗

说的是功利性的诉求

 

你是一棵花树

我大学时接受你

正是因为你耐看了四年

不会厌倦

不会有抛弃的念头

 

我那时二十三岁

能接受你

已经是基于二十三年

已经定型的审美要求

 

我们在一起的后四十多年

就像一棵精选的花树已经种在庭院中心

整个庭院的花

都只是为了衬托她的优秀

一点点强化已经定型的审视要求

 

这一生总以为我的思想在麦田

其实我的心一直在庭院里

如此冲突

请答应我的求婚

虽然我只有这一个简陋的理由

 

十

 

她搀扶着他

领了结婚证

然后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

却幸福得像一个大姑娘

眼泪不停地流

 

她说

你总是装成很文艺

但你做事比我稳重得不是一点半点

你却从没有承认的时候

 

你是一个傻子

你一直觉得我太稳重

不够文艺

山水不露

可我能看上你

欣赏你全部的文艺

难道你不知道

我拿一生去守候你这个呆子

还不够狂放

还不够

 

我一直以为

我对你的痴迷

只是因为你一生对我保持距离

我就一直沉陷

年轻时背地里哭过多少回

却不愿让你看到我的乞求

 

但后来我终于想清楚

一个好的爱人

是一面最平滑光洁的镜子

放在室内

放在自己的床头

 

你若紧紧抱住镜子

他便不再是镜子

没有了照见的功用与成就

 

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

我才能看见自己在镜子里

在你心里

真实而生动

有美丽也有让人宁静起来的哀愁

 

十一

 

他就这样含笑离世

只留一张崭新的结婚证

死前

郑重地放在她的手

 

十二

 

她没有哀伤

幸福地送着他走

 

结语

 

他们最后的交流

达成了最重要的一致意见

共同接受

 

那就是

只要相爱到底

每个人都能找到关于爱情

最完美的理由

 

这世界

从来没有完美的爱情故事

只有关于爱情

最完美的理由

 

错河

2022年7月22日

写给赵娟

提前准备的七夕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