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脱线》

 

爱情有时候不是因为

能编织一条柔美的锦缎

恰是始于

在人生的绢帛上的一个疵点

 

一

 

他已经无法承受沉闷的生活

远远来到大理古城

住进了叫慕云别院的客栈

 

等游遍了苍山洱海

初时的兴奋过去

生活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沉冗的原点

 

终于

他打破了习惯

在夜里走进一家小酒吧

期待一场艳遇

来摆脱这样的寡淡

 

二

 

他装作大胆

像一个老手一样

径直来到一个面带清凉的姑娘身边

希望能够共饮欢谈

 

那姑娘也很大方

打量了一眼

点头同意他的意见

 

他东拉西扯了半天

却越来越暴露了自己

其实是一个生瓜蛋

 

直到夜深了

乐队不再献唱

他也喝得有些迷乱

 

于是他无所顾忌

对她说

时间就是正在无限编织的绸缎

来到大理

我本想把这按部就班的日子换一换

但这城的古老

却让我看见了更细密绵长的一条绸缎

游人如织

把我也紧紧纺织在上面

一切仿佛更加密不透风

彻底把我淹没在里面

 

我想和你有一次艳遇

就像这绸缎上

打一个结

形成一个疵点

拉一下

就会抽离出来

一直脱线

延伸到这绸缎的过去与未来的远

 

那样时间

才是我自己的时间

 

他说完这话

万分后悔

知道突兀而混乱

 

可她却微笑

并没有一分埋怨

举起杯

说那就喝一个交杯酒

纪念一下这个疵点和脱线

 

三

 

他早上看见她熟睡在自己身边

忽然觉得

生活有些虚幻

 

四

 

他和她住在暮云别院一个月

终于还是决定告别

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城市里面

 

她的脸上

闪过他第一次见的那种清冷

又被埋下去

变成微笑

说那我们就在这个脱线的大理告别

祝彼此都生活得更健全

 

五

 

分别的一年里

一场世界性的疫情

让整个世界都形成了一个疵点

每个人都跳脱出来

却发现与这个世界

原来曾经仅仅编织在一起

浑然不觉

如今才知道这种无法割舍的关联

 

六

 

他曾经以为自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是社会的一个不出彩的线

就这样

编织进时间

终其一生

平滑得好像与自己无关

 

但这一年

他总是沉溺在一种不安

 

不仅疫情

更因为那艳遇

把他彻底打乱

 

他开始渴望一直就这样跳脱出来

虽然这会让未来

变得永远难以决断

 

于是

当疫情开始平缓

他便只身重回大理

从没有一个地方

能把他抽离出来

给他真正属于自己的

那种久远和未来的延伸感

而这与他自己有直接关联

因为有她

有那个结

才有了古城之中

自己像一根跳脱的线

那种游离之外

却让他才觉得时间是对自己有意义的时段

 

他知道

不会再遇到她

但大理的残缺

恰是他对跳脱本身更深的留恋

 

七

 

他一住下

就等着夜晚

好去那家小酒吧

独自喝几杯酒

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中浮出水面

虽然没有她

会很清淡

 

八

 

那酒吧还在

名字却改了

竟然就叫作“脱线”

格局却是原封未变

 

点了酒

服务生却不收钱

他莫名其妙

服务生才解释说

老板交代了

您是老客

以后每次来都会免单

 

他又一次恍惚

从生活中重新渐渐脱线

 

九

 

一连三天

他每次都是固定时间

固定位置

也固定被免单

 

十

 

他终于按耐不住

要见老板

服务生说

老板交代要明晚

 

十一

 

第四天

他来到酒吧的时候

她正坐在那张桌子边

 

他惊呆了

彻底从生活中脱线

 

十二

 

她淡然地说

你想从大理的古老中脱线

想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关联

我却想在你的心里

打一个结

让你因为我脱线

没有我在的时候

你的绸缎永远因为这次脱线而缺残

 

我想

成为一个唯一的人

去在这个跳线的绸缎上

绣上最美丽的花朵

让它成为更美好的健全

 

十二

 

原来

她在他离开后

就一直留在了大理

 

她知道

他虽然渴望跳线

却恰是一个更渴望健全的人

他终会

对她万分留恋

 

她等了一年

还会继续等下去

为此

那家小酒吧因为疫情倒闭

她就拿出全部积蓄接盘

好继续等下去

不错过他的回返

 

她知道

他会回来

会回到这里纪念

 

直到

他来这里三天

确信不是重新来猎艳

她才出来露面

 

十三

 

他们生活在了一起

一直就留在了大理

看游人如织

继续这古老的场面

 

只是

那大理因为他们俩打结

脱线

已经不是那个按部就班

已经完全属于他们两个

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在大理古城绣上自己的故事

让它变得

比原来更活色生鲜

 

结语

 

爱情有时候是一种编织

有时候

是因为心上的疵点

脱线

如果没有更美好的刺绣加到上面

一生都会缺憾

 

错河

2020年6月2日

写于大理慕云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