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诗时，我才更像诗人》

 

写不出诗时

我才更像诗人

 

粘连在生活中

时刻都要思虑万分

到处是凌乱的线索

布下你无法逃脱的阵

 

你像一只蜘蛛

既依附于这张蛛网

又在苦心经营

以猎取果腹的蝇蚊

 

写诗的时候

不再思虑

而是思考

从一切之中得以脱身

 

就如同庙宇里的一支香

把自己点燃

于是烟缕一样分身

升腾出红尘

 

此时

我会成为天地之间的一缕游魂

等待着超生

重新成人

 

当作品现出端倪

我像投胎转生一样兴奋

把人世从另一种立场重温

 

我也许不再做人

也许会只是一棵蒲公英

依靠土地生根

却让思想的种子飞奔

 

也许会是一只蜻蜓

在淤泥与浑水中度过童年

却一层层咬破躯身

终于成为飞翔的冠军

 

当写出诗时

我会成为你们的诗人

写不出诗时

我才是自己的诗人

 

因为

一首作品写完

就不再是游魂

我将重新回到红尘

面对思虑万分

我的作品

也在你们面前忧心忡忡

因此这种纠结就成了两份

 

初时

我以为游魂的使命

就是投胎完成超度本身

我会因写不出作品

陷入极度的苦闷

 

那时我热衷于做你们的诗人

急于投胎成人

 

现在

我更喜欢持续在思考

做一个更稳当的游魂

 

只有人能从世间抽离

保持足够的独立身份

才能确信他是一个好的诗人

 

就像一只候鸟

只有足够强大的羽翼去长途迁徙

才能保证落脚之处都足够暖人

 

就像一个旅人

越是远离

越是漂泊久了

对故乡的情感才足够深沉

 

实现美好固然重要

但始终保持发现的状态与精神

才是自由自在的诗人

 

从此决定

我拿人生的一成去思虑

再用两成去做你们的诗人

剩下的七成时光我都留给自己

做一个游魂

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

 

如今

写不出诗时不再苦闷

因为在人世之外翻阅世界的时候

我才是世界的主人

只有某一页上让人情不自禁

我才会决定投胎转世成人

写成一首诗

成为他们眼里的诗人

但诗人只是这些读人的客人

让我必须去承担自己和作品双重思虑的责任

 

如今

我更热爱做一个发现着的游魂

就如同庙宇里点着的一炷香

你们借此向神灵祈祷实现

我却自在地飘出风尘

 

当我写出诗时

会成为你们的诗人

当我写不出诗那时

我才是自己尊敬的诗人

 

错河

2019年8月21日

注：背景曲《Windy 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