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屯：被青春弄旧的地图》

 

前言

 

这世界

与青春格格不入

所以才有三里屯的一片孤土

为年轻人提供庇护

 

上

 

那是他和她

告别了五年的地方

可想起来

总有什么要去挂念

要去倾诉

 

他们都到了被催婚的年龄

才勉强相亲

相遇在了殊途

 

话本来不多

本来相亲就是为了应付

直到提到三里屯

才忽然变得不那么生疏

 

他说

那时会带漂亮的女孩

去那里喝酒听歌

但她们总是对乐队熟视无睹

她们理解的爱情

就是希望男人永远做她们的忠实观众

任何她们的动静

都要无时不刻的关注

 

她说

在这样冷漠的一个世界里

是女孩

都在等一个这样的观众

对自己悉心呵护

 

他反驳

但来到酒吧听歌

我同样也是乐队的观众

有的乐队是在表演

有的乐队是在表达

但大多数乐队只是表演

就像她们

她们总是用表演

不断测试我的态度

 

她问

表达和表演有区别吗

 

他回答

当然了

有些乐队为了博取掌声

总在翻唱别的乐队的成名曲

希望更多人来投入

但这只是表演

用意在操纵我的关注

就像女孩们

她们总是用各种套路

来测试我的态度

殊不知

若两个人相爱

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照亮了所有现实

即使默默坐着

彼此的情意也是清清楚楚

如同乐队一样

如果唱他们自己的歌

歌声里有一个自己的别样世界

有心的听者自然会投入

这就是表达

完全区别于表演的套路

 

她点点头

说我能理解

你在和她们去酒吧的时候

听到会表达的乐队

更会觉得她们在你面前更生疏

但关键是

大多数乐队只是表演

你何苦不给她多一些关注

 

他回答道

我在找乐队自己的歌声

有一个归属他们的世界

能带听者进入

想引导和我来的女孩投入

好理解我期待的爱情

告诉她只有那样爱情才值得一起归属

 

她微笑着说

也就是说

在你的眼里

爱情不是那么唯一的重要

重要的是

生活中总有一条道路

人可以去归属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真诚地回答

可以这样说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

爱情是唯一的方式可以归属

可她们忙着表演

这唯一一条道路也被禁锢

更别说更多种艺术创造的路途

这也是为什么

我宁愿听歌

也不愿意对她们臣服

五年前

给一个女孩在“对岸”酒吧过生日

听了“枕屋”乐队的一首原创的歌

更觉得随我来的女孩无法忍受

越是动听

越觉得有她在身边更孤独

我也就再没去过三里屯

听从公司安排被调到上海常驻

 

她笑了

笑得那样凄苦

 

她说

对岸酒吧要拆迁了

我想去怀念一下

去打个招呼

你有时间吗

带上我这个漂亮的女孩

去重温一下孤独

 

中

 

那家叫对岸的酒吧

昨晚已经做过迁址外区的庆祝

黑灯瞎火

霓虹已经拆除

 

老板杰哥开了门

还是把她认出

寒暄道

当年是个把青春挥金如土的年代

你一向是惜土如金的枕屋乐队主唱

今日居然重出江湖

前来送别

真是把我的面子给足

设备还好没拆

今晚就是你们二人的专场

我不打扰

你们尽情回顾

 

她接过话筒

坐在舞台的椅子上

驾轻就熟

 

但她也没有想到的是

他也直奔二楼拐角

坐在栏杆那里

靠近窗户

 

她于是定定神

说我唱一首自己写的《告别青春》

 

“告别青春

是因为我要哭着哭泣

你却递给我纸巾

 

告别青春

是因为我写了一封长信

你却杳无回音

 

青春只属于每一个人

当我和你为对方献出灵魂

水泡吐出

鱼儿却开始下沉

 

原谅彼此吧

谁都不想这样筋疲力尽

都想留些力气

告别青春

只有想念和孤独

才能在心里铭刻下要告别的人”

 

他静静听完

很激动地鼓掌

然后还是坐在原处

说

你唱歌和你说话的动听不同

是我最喜欢的带点沙哑的嗓音

不带一丝技巧

把全部的底气唱出

谢谢你

带我到你最真切的世界里

那样清清楚楚

 

她说

也谢谢你

我每次都会动情进入

自己歌声所创造的世界中

但每一次唱完

又会像风筝断了线一样

跌落回凡俗

这是难以承受之苦

所以我25岁时

就决定不再做驻唱

从此偃旗息鼓

五年前

我在这个对岸酒吧告别演出

很幸运

那一夜有一个人

就坐在你的位置

他的专注

让我头一次觉得

一首歌结束

我不是坠落下来

而是被观众轻轻接住

回到舞台上

依然温情如初

七年的乐队生涯

终于没有被辜负

 

他说

还是我最喜欢的“枕屋”

今天居然和枕屋的主唱相亲

有些惊愕

让我如坠烟雾

生活里

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观众

别人都像是在舞台上

有早已设定好的台词和走位

他们停不下表演

我也永远难以融入

谢谢你

不去表演

只是拿出自己世界的全部

与听者分享

带我走近你身旁

进入属于你的那个国度

此时我才不是观众

不再因被淹没而孤独

 

她说

我习惯了舞台

恰恰觉得到处都是舞台密布

我在生活里

要取悦所有陌生的人

恰恰结果就是没有人会觉得特殊

所有人

其实等同于没有一个人

我一直只是在表演孤独

但今天我彻底明白了

当我用全部的底气构建一个音场世界

盖过了酒吧的全部

我不是在抹杀一切

然后去表演一个人的孤独

是拿出了我的所有

表达和奉献了全部

有情有义的人

就会在我的这个世界里同路

放下所有

我们谁也不再孤独

同行在一条通往天堂之路

 

他这才拿起酒瓶

走下楼

和她碰了杯

为她说了一声祝福

 

下

 

他们俩很快结婚了

倒不是因为父母的催促

 

那天相亲之后

他们又见过几次面

她终于把一个关键问题考证而出

 

五年前

她的谢幕演出

在对岸酒吧同样那张椅子上

就是同一个他在观看演出

听得那样专注

但他不知道这是谢幕演出

一首歌唱完

她特别的向他投去眼神

他也点头会意

但他因为觉得他自己只是会被忽略不计的观众

动了动身又止住

还是没敢下楼去敬一杯酒

去表达敬意和祝福

但他至今还能对她背诵那首歌里的两句

“

爱情占据我们的一生

是因为我们一生都在占据爱情”

 

就这样在此后的五年

因为他自己当时的激动

也因为那时的懦弱

永远只把这两句歌词记住

 

而他这时也考证出

她那一天因为他特别的关注

无比幸福

她之所以没有停下来演出

上楼去敬一杯酒

是因为他旁边有一个漂亮女孩

戴着生日王冠

等他去臣服

那女孩没有等到她唱最后一首《告别青春》

就非要拉他从酒吧走出

所以

她最后唱《告别青春》谢幕的时候

有一半原因

是因为他不在场

边唱边哭

 

可是他们都知道

那一晚

在她歌声的世界里

他们虽然没有爱情过

却像两个爱人相拥一样

共同都觉察到了一刻超脱世界的幸福

 

那是一种

放下了所有

任由世界的天翻地覆

 

而那首他只记住了两句歌词的歌

就是她自己写的

名字叫《上海北京路》

 

结语

 

三里屯

有很多年轻人来这里寻求庇护

他们虽然也把这里的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却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可总有有情有义的人

在这里相遇

像两块火石碰撞

点亮了心灵的火把

照亮了他们回归生活的路途

 

有的人

一生都以为自己在舞台上

有的人

一生都以为自己只是观众

其实

正因为这个世界与青春

也与我们总是格格不入

人与人总是殊途

他们才会去寻找共同的归属

或者是爱情

或者是等同的艺术

但都通向最渴望的幸福

 

三里屯

不是因为外面的世界与这里格格不入

幸存下来的一片青春的孤土

而是因为

有了这样一座岛屿

让人有了勇气去继续前行

找到大陆

 

错河

2018年7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