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自己太多我们却忘了》

 

一

对过去的夸大

叫作吹嘘

但对未来的夸张

却是美好的展望与期冀

 

二

 

她自从认识了他

并没有参透这个道理

虽然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

可她对他却十二分犹豫

 

他总是对她说起过去

家很穷

父母早亡

他一个人拉扯妹妹弟弟

他只盼着他们早点读完大学

就不再做海员

生活重新规划

去活成一个自己

 

可每当谈起未来

他就会眉飞色舞变得彻底

要做一个伟大的作家

四处游历

写尽了人间的美好

一分不余

 

他会成为一根支柱

作为一个时代

支撑起时空的精神先驱

成为名列史册的神祇

 

她一直以为这也叫作吹嘘

是哄诱女子的雕虫小技

 

于是事情就这么拖着

她又见了很多人

可是

他们要么粉饰过去

要么就老成持重

告诉她

安于未来之中平淡的柴米

 

她习惯了他那种方式的吹嘘

习惯了他每次出海回来

总是兴奋地来找自己

继续描述未来的种种奇迹

 

于是一拖再拖

她决定不了自己

快要三十岁了

她思考了很多天

还是觉得

惦念他更多一些挂寄

 

于是

她打算等他下次约自己

最终做出一个决议

 

三

 

三个月有余

不见他的约期

心中有种不祥的预兆

得到了印证无疑

 

接到他同事的电话

让她到港口去

 

她到了那里

同事交给她

一年前早就写好的遗嘱

上面说

如果他不能归航

请把他的积蓄

还有抚恤

按照遗书规定的方式处理

请求她

安排好弟弟妹妹的生计

此外

是满满的一箱情书

作为对她的临终寄语

 

四

 

那些情书

她翻了大半

还是他的风格无疑

对过去

没有一分吹嘘

检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实现期冀

无能为力

而一谈到未来

还是那样幻想得不着边际

可是

里面对她的关爱

像神话一样美丽

 

五

 

同事告诉她

货船已经有二十天失去了联系

搜救船明天会是人道性派去的最后一批

他最信任的是你

无数次对我们把你提起

 

她慌了神

但很快平静下来

坚决要求一起出海搜救

不容商议

 

于是她就和搜救船一起

花了五天五夜

到达了出事的海域

又周围持续航行了五天

不见消息

 

但她彻底了解了他

在茫茫的大海里

一切都只剩下苍白

枯燥得离奇

过去被回忆彻底榨干后

如果没有对未来的想象力

就如同一条鱼没有了水

只剩干涸的喘息

大多数海员

麻木得像僵尸一具

她能想象

只有他总是充满了活力

狠命地幻想未来

成为一条海船上

不断蹿动的小鱼

用尽全力

去回到水里

他如同一只笼子里的小鸟

从没有把飞翔忘记

 

六

 

搜救失败

她回到了城里

只剩掩面而泣

从此知道了

什么叫作吹嘘

什么叫作期冀

 

七

 

这一天有人敲门

打开

竟然是他

神采奕奕

 

她还以为在梦里

愣愣地回不过神去

 

他说

货船的设备失灵

把航线严重偏离

遇到了海盗船

洗劫了一切

杀了所有的船员

他因为被派去检修最隐秘设备

躲了过去

在海上就这么漂泊

终于随洋流到了菲律宾近海

得到了搭救

得以重得联系

一回到这座城市

他就直奔这里

 

她恍过神来

把他抱进怀里

就像一个母亲

抱着最心爱的孩子

发誓永远不让他再受半分委屈

 

八

 

生活总是平淡

每一个人就如同海员

淹没在茫茫的大海里

大多数人

选择听枯燥说服自己

说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意义

 

九

 

可总有一些人

就像走一段夜路

总是用火把照亮前方

 

这火把就是期冀

他像你一样得不到什么

路走过去

还会只剩下一片黑漆

 

可他的前方

永远是脚踏实地

不偏不倚

 

即使我们在命运的笼中

也要像鸟儿一样

别把飞翔忘记

 

错河

2018年1月6日

注：背景曲《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