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生活总是那样凄厉

他很苦

很小就没了双亲

靠着父母的那些亲朋的接继

才读到大学

又靠着工作的昏天黑地

终于独立养活了自己

 

一次偶遇

她走进了他的生活里

无话不谈

他始终木讷

最终她骗了他

在一个炎炎的夏日

把他拉到黑夜里

以教会他学会亲吻的名义

才正式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却从不知何为恋爱

只在心里念叨

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她一再说服他

百般费力

才终于答应和她去江南家乡游历

 

那时候

她在他面前

不是开怀的笑

就是泪沁花颜的哭泣

 

古镇上

她拿起这样的绸衫

喜欢的不得了

端详几许

又看上绣品

翻来覆去

不舍依依

 

他总是心头一紧

暗暗盘算花销

简直快要窒息

待硬着头皮要去结账

她却总是嫣然一笑

对店家说

已经买太多了

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便转身拉他离去

 

一天下来

她没买任何物事

却还是暖心盎意

她对他说

只要和你在一起

这世界上

看什么我都会倍加珍惜

 

他心里却想

和你在一起

我就像一个贫苦的父亲

提心吊胆

怕自己没足够的钱

让你受了委屈

 

她就这样明媚的女子

又是一个太天真的孩子

可是就是融化不了他

他就那样

始终瑟缩在心底

 

后来

她父亲得了重病

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

还要再借一大笔债

才能维系

 

她没有告诉他

说了一些绝情的话

意思是说

我温暖不了你

你总是这么死板的样子

了无生趣

我实在忍受不起

就悄悄离开了北京

从此悄无声息

 

她知道

以他的脾气

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已经够苦的了

不能在他的肩头上

再压上一分力

 

自她离去

开始几年

他甚至有些感到欢愉

他一个人

再怎么都能活下去

可是那一日柳色微薰的江南里

她在身边

万分的窘迫

还深深的在心里

她走了

就像孩子长大独立

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又过了几年

他的日子渐渐宽裕

才有余暇顾及生活和自己

就像初春到来

把江南

唯一一次远游

那些精致的美好都渐渐开始回忆

当然

每一幅画面里

她的灿烂

都油然烙上了印记

 

这种感觉越来越挥之不去

终于

难以坐立

那一年春天

他独自又去了古镇

想着她的样子

比对身材

买了一件绸衫

又买了一块有鸳鸯的绣品

呆呆的

才发现她早已经几年前的过去

再没有机会

试一试

看一看

接受她的心意

于是独自坐在小桥下的长椅

 

抚摸着这两样东西

自记事起

他今生第一次流下了泪滴

如今

才渐渐知觉

当年

她的欢笑

她的哭泣

都是为了教会自己

用情感去容纳天地

一切都是那样自由和恣意

不要再局促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一举一动

都像一个母亲

用心在一点点感染着自己

 

而他

却像一个受了惊的孩子

呆呆的

无措的躲藏在她的背后

前面总是她的身躯

 

他今天

才开始融化

生命的寒冬的过去

像一条涓涓的小溪

畅意的流淌

发出潺潺的声息

 

这一天

他满怀悔意

不仅是因为

当年

他把她当成孩子

怕她淘气

去买了很多东西

其实

她才像一个母亲

处处体谅着自己

更因为

那狭隘的自卑

她劝了许久

他也没敢跟她去她的家里

才因此

想寻找她已是再无踪迹

 

如今

买了东西

不知道怎么找到她

或者如何邮寄

 

他就一个人坐到深夜

然后

一个人回到他自己的城市里

 

他从此像变了一个人

梦到她的笑容

醒来

就会一直对世上每一个人

发自内心的微笑

因为觉得自己万分甜蜜

 

也会梦到她哭泣

醒来

他就更加面带无限的暖意

对世上的每个人

都像对待自己的兄弟

因为他想告诉她

他已经长大了

别再为我哭泣

 

后来

他赚了很多钱

都一点点捐了出去

只留了买的绸衫和绣品在身边

不离不弃

这一生

他真的不是为了行善积德

才做这样的善举

只希望

有一天

偶然有一次机会

帮助过的人

能告诉他

她在哪里

 

只因为

她种了一个家

在他那贫瘠的土地

在他心里

他长大了

收获的时候到了

他希望和她在一起

 

错河

2015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