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时势造天才

(2016-10-22 21:16:10)

                  时势造天才

人,迷惘不好,过分迷惘更不好。可一个人若是一辈子都没迷惘过,那也不好。

我是一边迷惘,一边成长。于今,就只能是:一边迷惘,一边衰老了。

原以为,许多事情到了接近“衰老”这个年纪,大抵不会再迷惘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人到了晚年,他的迷惘兴许会少些,这是可能的。这种可能不是因为他的“成熟”,而是因为对于曾经迷惘的那些事,不再有了兴趣,不再有了心情。也可以理解为,不再那么执著了。不执著,意味着放弃,尽管这是一种无奈的放弃,不得已的放弃。

也许尚未衰老到那份上,因此,我有时还会迷惘,还会执著。

年纪非常轻的时候,轻到“嘴上无毛”,老辈的人笑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连办事都不牢靠,却满脑子的世界理想——世界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一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伙子竟妄图把世界收进他的小脑袋里。——多么可笑!

世界是什么?世界是人的世界,还是神的世界?契诃夫告诉我们,在这个神的世界里,不好的是我们人。可是,人不管好不好,毕竟现在是他们在统治着这个物质世界。神为何要让人统治、作践这个世界,这是我始终未弄明白的一个问题。正是受着此问题之困扰,我时而信神,时而不信。但有一点我相信,神最终会把人类给灭了。

在嘴上无毛的那个年纪,我所思考的世界,或者我眼中的世界,显然只是人的世界。1972年在北京,尼克松对毛泽东说:“主席的著作改变了全中国,改变了全世界。”毛泽东回说:“没有改变世界,只改变了北京附近几个地方。”

毛泽东的这份谦虚,当然也是事实,让我头脑里的那个理想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毛泽东尚且只是改变了北京附近几个地方,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谈何改变世界?拿什么去改啊?

但我们这代人,确实是革命理想高于天。我们的革命理想告诉我们:世界上还有许多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等待我们去解放、去拯救。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毛主席的谦虚,仿佛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去,直冷到脚后跟。虽然四年后当毛主席离开中国、离开这个世界时,在他的悼词里,我们依然称他为“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

这句悼词与毛主席的谦虚是吻合的:毛泽东作为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是不成问题的。但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命运的改变,却不是仅有了导师就能够解决的。毛泽东深知,仅有导师还不够,还要有像他那样的身体力行的革命者。

人有一点革命理想,革命精神没啥可怕的。可怕的是,你不能将革命理想当成你一己的终身理想——在一个国家内,当革命成功了之后,你不过就是一个革命机器上的螺丝钉。不可能还有再次革命的机会,革命领袖也不允许有这样的机会。至于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尚未解放,那也勿需你操心。理论上有革命导师们负责,具体的工作呢,则要由他们自己,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才能解决。

在嘴上无毛的年纪,与革命时代遭遇,幸与不幸,都只能归咎于个人的命运。即使纯属悲剧,你也只能默然承受。

毛泽东的谦虚让我知道,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这个谁,当然指的是所有的人。

毛泽东说他只改变了北京附近几个地方,现在看来,连这几个地方他也未能改变。这方面,头脑清醒而又认识深刻的,还是孙中山。他有句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孙先生的意思是,面对浩浩荡荡的世界大潮,个人所能做的,只能是跟随。为什么要跟随呢?原因太简单不过了:跟随着你就能胜,你就能昌,不跟随着呢,你就只有失败,甚至灭亡。

革命理想高于天。从天上掉下来之后,才知道,人世间什么东西也高不过天。

我们这代人,可能是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这代人是充满着革命理想的一代,热血沸腾的一代,妄图改变整个世界的一代。当然,这代人也是比较可悲的一代,不幸的一代。可悲就可悲在,理想破灭了,尽管血还是热的,但沸腾不起来了;妄图改变整个世界的宏愿,到最后踪影全无,成了笑谈。在现实面前,改变自己的命运,仿佛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最值得自己为之奋斗的事。可惜,晚了一些。

这代人已经老去,但他们尚未退出生活的舞台。他们中许多人还在苦苦挣扎,还在苦苦奋斗。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际遇。

说实话,当革命的洪流退去,当革命的理想彻底消弥了之后,我们眼中的世界仿佛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无论革命的世界,还是物质的世界,自然的世界,人的世界,我们都对这些知之甚少。在人的世界里,我们不过是一个玩童,一个永远不识世界面目的玩童。

俄国作家列昂节耶夫读了契诃夫的新作《灯火》后给契诃夫写信,对小说结尾那句“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表示不满。说:“作家的责任恰恰是要弄明白,特别是弄明白小说主人公的心灵,否则他的内心就不清晰了。”

契诃夫不同意列昂节耶夫的观点,坚持认为他的小说《灯火》的结尾没什么不妥。

《灯火》写的是一个名叫阿纳尼耶夫的工程师的情感经历。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

……坐到马上,我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学生和阿纳尼耶夫,看了看那只醉眼朦胧的神经质的狗,看了看隐显在晨雾中的工人,看了看路基,和伸长脖子拉车的小马,心里想:“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

我鞭打着马儿,沿铁路线飞奔,不久,能目及的仅仅是无边的、忧郁的平原和阴沉的、冷峻的天空,我想起了昨晚讨论的那些问题。我想着被太阳灼伤的平原,这辽阔的天空,这远处一大片黑色的橡树林和雾气重重的地平线,似乎都在告诉我:“是的,这世界上什么都弄不明白!”

太阳开始高高升起了……

“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这世界上什么都弄不明白!”我深表赞同!

如果这个世界什么都被我们弄明白了,那我们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不要说我们对这世界上什么都明白不了,就是我们自己这样忙忙碌碌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又有几个人弄得明白?

这世上一定有人想弄个明白,不过,许多时候你愈是想弄明白,你愈是明白不了。明白不了,是否便是我说的迷惘?

革命令我迷惘。这个社会真是革命者所追求的那个理想中的社会?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建立一个新国家,新社会,更为了民众过上人的生活,有尊严的、体面的、受人尊敬、也尊敬别人的生活。民众过上人的生活了吗?过上有尊严的、体面的、受人尊敬、也尊敬别人的生活了吗?

人生令我迷惘。我不喜欢我自己的人生,我也不喜欢别人的人生。我总觉得我自己的人生不应当这个样子,也认为别人的人生不应当这个样子。至于人生该是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好。也许人生原本没有什么样子,好的坏的只是我们个人的理解。很可能你眼中的那个好样子,其实一点也不好,反倒是那个坏样子才好。人实际是个很肤浅的动物。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总是“孩子自己的好,老婆人家的好”。

对这个人的世界,我不再迷惘了,严格地讲,我不想再迷惘下去了。改变世界的狂热,即便全是错,也不是我个人的错。是那个时代,那个革命的时代裹挟着我这个微小的生命,我也成了革命的动物。我的不幸就在于,我并没有将自己的理想付诸实施。实际上,我也实施不了。

不再迷惘,并非我什么都懂了,都明白了。相反,我的生命一天比一天衰老,可我对这个世界,对我自己的人生反而有了更多的不解。坦率地讲,我实在不看好这个人的世界。我也不认为,人能把这个世界改造好。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改造,至少不需要人来改造。人的改造说起来真是动听,可在神的眼里,人的改造,百分百是破坏。

我说,我们这代人是可悲的一代,不幸的一代。可悲我已经说了,我还没有说不幸呢。我们的不幸在哪里呢?我们有着怎样的不幸呢?我想起爱伦堡说过的一句话——“大自然或‘天运’在一个时代投放一批天才,而在另一个时代则规避绕行过去。”

难道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个时代“大自然或‘天运’不眷顾我们,没有投放一批天才?”我对此感到不幸?

如果你这么理解,我也不认为有错。我想知道,为什么大自然或“天运”要在我们这个时代“规避绕行过去”?

没有了天才,我们都成了一帮蠢货。这蠢是缘于我们年幼时的狂热,还是狂热之后紧随而至的物质文明的毒化?

陈丹青说:“五四那一两代人,单是模样摆在那里,就使今天中国的文艺家不好比。”

陈先生说他最喜欢鲁迅的脸:“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他拍照片也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意思是:怎么样!我就是这样!”

从鲁迅这张脸,陈先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地位与声名。”

我从不以貌取人,甚至对以貌取人的这种做派十分反感。中国人爱说这样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但是,你别说,鲁迅那个时代,真是出尽了天才。仿佛中国人一直被上帝压着,压在地狱里,或其它某个地方,某天上帝开心了,一下子释放出那么多天才,而且,不只脑袋瓜子天才,还配有绝佳的、上等的身材与脸蛋——男的堪称美男子,女的就像今天的人爱说的,全是美女。

那是个奇妙的时代,令人神往的时代,更是大自然或“天运”垂青的时代。那个时代,岂止只有鲁迅那张脸,那个模样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地位与声名?那么多的天才全配他们的文学,他们的脾气,他们的地位与声名。文学艺术界如此,革命阵营里的人也如此。

也许是大自然或“天运”把天才一家伙都投出去了,以至于到了后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许多年间,社会上大师满天飞,天才一抓一把,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大师,也没有一个天才,他们的那张脸,他们的模样能跟他们的文学,跟他们的脾气,跟他们的地位与声名相匹配。

这多少有些令人悲哀。而我不再迷惘,不是我了解了这个神的世界,而是我看清了这个人的世界。

我感到不幸,且自称不幸的一代,其实我不能代表所有的人。所谓不幸的一代,不过是我自己罢了。我的不幸就在于,我生活在大自然或“天运”不投放天才的时代。难怪,我写不出惊世之作;难怪,我长得如此对不起大家。

我承认大自然或“天运”的存在,但我也清楚,天才的出现,与他们的时代有关。中国人说,时势造英雄,我说,时势造天才。

忽然明白了:我们之所以成不了天才,就在于那个该死的狂热与梦想——我们以为能改变世界,结果却连我们自己的命运都不曾改变。我不再迷惘了,因为我认识到,自己原本是个多么平庸的人。

                         二〇一六年十月二十二日,雨谷斋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前一篇:飞升
后一篇:路过黄粱梦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