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农湖北

酒这东西，注定与人类有缘。是酒孕育和滋养了人类，还是人类有赖于酒的刺激和兴奋，怎么说似乎都说得过去。在中国，自从传说杜康酿酒以后，酒便成了我们民族如影随形的伴侣。无酒不成筵席自不必说，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愁苦，有的人烦闷，大都是借酒来抒发胸臆；再有壮士出征、好汉结义、亲友祝福、婚丧娶嫁、也无不以酒来表达情怀。除却例外，在特殊情况下，就连那些滴酒不沾者，也是会举杯一饮的。酒，是人类永远排遣不开的精灵，多少人爱它深深，恋它切切！

我不是嗜酒如命的高阳酒徒，但在外人眼里我似乎颇有些太白遗风。虽然平素独自一人绝无饮酒之习，然只要有三俩朋友相聚，断是少不了推杯换盏一尽酒兴的。如同我为人豪爽的性格一样，大凡喝酒，无论是烈酒还是啤酒，都绝少慢饮缓啜，总是豪饮喝干，一净杯中。我以为，既然是喝酒，那就得喝个干爽利落，尤其是敬人之酒，一口或是半杯，那何以为敬？喝酒本是表达情意的一种方式，你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岂不是怠慢对方，小瞧他人吗？因而我总是把为人的坦荡真诚体现于酒风上，欢快畅饮，大快朵颐，直喝个满面春风才罢。

走过了风雨人生那些并不平坦的路，我对喝酒倒悟一些道道来。其中最为突出的也是为周围友人们所认可的，是我十年前说过的那句话：酒德即人德，酒品即人品。此语我几乎只要一谈及酒就讲到，而且一直在我所结识的友人圈子里被引用传播。当然，这两句话在广义上讲应该是一个意思。别人看不看酒德，我不知道，而在我心目中酒德是一个人的人德具体反映的重要标志。不论别人怎么看，但我始终奉信宁可伤身体、也不伤感情之说。朋友相聚，你要么不端杯，实在不行，以水代酒也行，恨就恨那种非但不通情不尽兴，反而还以酒作武器企图暗算对方的人。这些年来，酒场没少逢，自然酒也没少喝，闯荡了南北西东，见惯了各色人等，我深感，一言难尽是酒德。

常言道，酒可助兴，酒可乱性。一般而言酒过三巡，往往因酒的神力，可以使饮酒者从“轻言细语”到“豪言壮语”。在这种时候，该说已经尽兴了，但偏偏又因一时性起，或因兴味未尽，有的人会继续推杯换盏，直整到由“豪言壮语”到“胡言乱语”，于是，只有到了酩酊大醉“不言不语”方才收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对喝酒过量的我，倒是喜欢那种一醉方休的人，但我瞧不起的是那些“胡言乱语”者以及酒后胡作非为之徒。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如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一样，我也曾醉过酒，尽管醉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我始终认为，在特定的情况下，醉了是一种境界。近几年来，别人说好像你几乎没醉过，我只是说，过量的时候还是有，只是保持不失态不失言并安静而处。为什么？每每喝酒之前，我在心里都会反复叮咛自己：既尽兴，又不能失风度。修炼的结果是，酒没少喝，酒风端正，而不至于因酒失态失言而伤及他人。事实上，如若酒后随心所欲，情绪无节，往往一句酒后言很容易引发不快，轻则伤和气，重则起事端。其实，酒德需要修炼，修炼酒德也是完善人格道德的一种途径。否则，难免会“借酒浇愁愁更愁”，会借酒压烦烦更多，会心中不快惹灾祸，衍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不良后果，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蠢事糊涂事。因而如今的我尽可能一脸畅快喝酒，满面春风尽兴，绝少在酒场参与谈论是非。如果有的人因酒过量对我当面说了不中听的话，也只是一笑了之，不去计较。这种时候，总是本着得饶人时且饶人，省去了许多烦恼不说，还真正使喝酒成为一种享受。我曾不止一次对人讲，酒德不好者，我痛恨，我提防；酒风不正者，我提醒，我制止。虽然我也有时“闹酒”，但大都是以酒论酒，不言及其他，偶尔拉拉家常也不过是儿女情长之事，也着实让人感到酒风的板正，酒德的坦荡。

再回到酒德的论题上，我的确感慨万端。细想起来，酒德之好坏，也不是孤立的东西，它紧连着人德。再说人德这东西有时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需要行动来显露。这喝酒，就可以检验出一个人的人德的好坏。有句戏谚曰，酒风看党风。我以为，酒德看人德，目睹了酒场上光怪陆离的现象，我感知一些人的种种心态和作派，无不使人德在酒德上充分展现出来。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难发现，一些人酒风太虚伪，一些人酒德太糟糕，一些人酒场存歹意。有的为泄一己私愤，恰巧酒桌一遇，狭路相逢，不惜以酒为进攻的武器，想方设法欲将对方撂倒；有的借酒发难，互而攻讦，酒场如战场，非弄个你死我活不可；有的心怀叵测，利用酒场耍尽花招，以整趴对方为快事；有的为保全自己，撒泼使赖，偷奸耍滑；有的借酒装疯，要挟他人；有的借喝酒之机行私欲之实，邀功请赏，拍马溜须；有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有的乘机笼络人心，拉帮结派……多少丑恶的嘴脸，多少卑劣的心地，多少狡诈的伎俩，尽在酒场变换更迭。这时候，酒不再是圣洁的爱神，不再是淳朴的媒介，不再是美妙的享受，而是无言的尤物，有意的工具，甚至可说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是损毁他人的暗器，是肮脏的交易的桥梁，是道德沦丧的毒剂。在此情况下喝酒，不但憋得难受，而且于面面相觑、别扭尴尬、不欢而散的气氛里，人的心灵遭到不可言喻的创痛，哪还有饮酒之乐开怀之趣呢？！

我爱酒，是因为它可以让我与友人推心置腹，是因为它可以让我忘却苦难振奋精神，是因为它让我获取了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火花，同时，我又恨酒。是因为它让我看到了人性的低下、丑陋，窥见了人心的卑劣、阴暗，是因为它让我知晓了一些人因酒而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悲剧。爱也罢，恨也罢，然而酒这玩艺的确使我明白了许多世间的东西，我应该感谢它。更值得感谢它的是，酒如一面镜子，让我常常照照自己，得以自省反思，让我在锤炼酒德的过程中完善和健全人德；酒也常常使我获取不可多得的创作灵感，激发我的写作冲动，回头一望，我的许多文字乃至某些标题和某一思路，都是因酒而得到的。酒，占据着我生命很大部分，它一如良友伴我伴我跋涉于岁月的山峦，给予我的不独是勇气和灵感，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因而每逢喝酒我总是尽心尽情地对待每一杯，如同从不亵渎我的那颗心一样。我想到，珍爱杯中的每一滴，仿佛珍爱着生命的每一刻，或许，别人不以为然，我却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在做。但愿人们的酒德与人德都能在酒中日臻完美，即使是奢望，我也为此期盼着，至少我一直是这样勉励着自己。

只是，我独自一人从不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