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与现实之间

——《谁也看不见的阳台》赏析

【原文选摘】

谁也看不见的阳台

文/安房直子（日本）

    昨夜那只猫正端坐在公寓的房顶上。猫很高兴地说道：“阳台要和天空一样的颜色。然后，我念点咒语，这样一来，就谁也看不见它了。也就是说，成了只有从里面才能看见的阳台。”

　　猫用一只手抚一下脸。

　　“哎，哎，请开始工作吧！姑娘现在不在家，她白天去劳动，到晚上才回来，我们想让她大吃一惊。因为直到现在，我们一直受着她很好的照顾。那姑娘，自己不吃饭，也要给我和鸟们喂食。我受伤的时候，她给我涂药；小麻雀从巢里掉下来的时候，她给拾起来小心地养育。所以，作为谢礼，我们总想给这煞风景的窗户做一个漂亮的阳台……”

　　听到这里，木匠已经被猫的话吸引住了：“好，我接受了。我家有点旧木料，就用它做一个顶顶可爱的阳台吧。”

　　木匠立即着手工作。他搬来木料，仔细地用刨子刨好，量了尺寸，用锯来锯，再爬到房顶，用锤子“咚咚咚”地敲起来。

　　这样，当木匠在大楼后面不向阳的公寓窗户上，做成天蓝色阳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那涂了油漆的小小阳台，好像一个玩具一样。

　　好了好了！木匠想着，收拾一下，开始下梯子。这时，房顶那儿传来猫的歌声：能开花也能收蔬菜，手儿够得到星星和云彩，谁也看不见的漂亮的阳台。

　　木匠急忙下到地面抬起头，想看看刚刚做完的阳台。可是，啊，如同猫所说，阳台连影子和形状都看不见，要说能看见的，只有房顶。

　　木匠摇了好几次头，揉揉眼睛，然后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来打开那窗户呢？

　　木匠在微暗的小巷，靠着石墙，点着了一支烟卷。他在等着姑娘回来。

　　天已全黑，四周飘来晚饭气味时，那窗里“噗”地亮起了灯。白色窗帘摇动，玻璃窗被打开了。接着，长长头发的姑娘探出了脸。

　　一瞬间，姑娘似乎特别吃惊：“多了不起的阳台！”

　　她高高伸出手，这样说：“第一颗星，到这儿来，火烧云，到这儿来。”

　　她的白手里，好像抓到了星星和云似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从那以后，过了好几个月。

　　寒冬过去，阳光稍微暖和了的时候，一个挺大的包裹寄到了木匠家里。包裹用天蓝色的纸包着，还系着天蓝色的带子。

　　木匠歪着脖子打开包一看，哎呀，里面装满了好香的绿蔬菜，有莴苣，有卷心菜芽，有荷兰芹，有菜花……还有一张卡片，上面这样写着：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蔬菜，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瞪圆眼睛。那谁也看不见的阳台上，居然能长这么多的真蔬菜。他马上把蔬菜做成色拉。在奇怪的阳台上收获的蔬菜，甜甜的，嫩嫩的，吃上一口，浑身都舒服。

　　到了五月。

　　吹过的风，送来花和绿叶气味的时候，一件中等大小的包裹寄到了木匠那里。

　　木匠打开包裹一看，里边是一箱颜色鲜艳的草莓，而且，照样附着一张卡片：这是在阳台收获的草莓，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给草莓浇上牛奶吃了。草莓凉凉的，香喷喷的，吃一口就觉得身子发轻。

　　这时，木匠想：真想到远处的什么地方去呀。真希望在沙漠的正中央，建一座顶到星星的塔——这少年时期的梦，现在，在木匠的胸中一下子苏醒了。

在只能看见房顶的小巷后的二楼独自住着，已经有几年了呢？在窄小的工作场，连续造着房檐紧贴房檐的房屋，已经有几年了呢……

吃着草莓，木匠的心中，充满了对远处世界的向往。

　　到了六月。

　　久雨已停，在一个阳光又热又晃眼的日子，木匠那里，又寄来了一个包裹。

　　这一次是个细长的木箱，里面睡着满满的红蔷薇。

　　这是阳台上开的蔷薇，是给阳台修造人的谢礼。

　　木匠把蔷薇花装饰在自己的房间里。当天晚上，被花香包围着睡了。

　　“喀吱喀吱”，是谁轻轻敲窗的声音。木匠睁开眼睛。房间里，蔷薇香味扑鼻。窗外，那只白猫端正地坐着，看着这边。

　　猫一动不动地说：“木匠先生，接您来了。您不愿意坐上天蓝色的阳台到远处去吗？”

　　“到远处去……”

　　木匠猛然往外一看，呀，前次做的天蓝色阳台，好像船儿一样，正浮在空中。

　　天蓝色的阳台上，放着好几个大花盆，都开满了红蔷薇。蔷薇的枝蔓缠到了阳台的栏杆，长着小小的花蕾。

　　在盛开的花中站着长发姑娘，向木匠招手。她肩上停着许多鸽子。一群麻雀在啄着蔷薇叶。

　　木匠的心“啪”地亮了。形容不出的喜悦，使他的心咚咚直跳。

　　“好，去吧！”

　　他抱起猫，连睡衣也不换，从窗户跳到外边，在房顶上走几步，“呼”地跳上了阳台。

　　于是，阳台像宇宙飞船一样地动了，朝着星星和月亮，朝着在夜空飘忽的云，慢慢地飞去。接着，不知不觉地，变得真正谁也看不见了。

【赏析】

一个好心的木匠，老是免费给人干木匠活。一天，一只猫请他去做一个天蓝色的阳台。阳台做好后，猫念了几句咒语，这个阳台就谁也看不见了。阳台上长出蔬菜、水果还有鲜花，这些东西被作为谢礼寄给了木匠，更奇妙的是，阳台还能像飞船一样飞行，载着木匠实现了他去远方的梦想。

对，这是一个童话。但和很多童话不一样的是，《谁也看不见的阳台》里没有邪恶的反派人物，没有痛苦和厄运降临在主人公头上，有的只是一种无私的善良，一种对善良的热情回报。因而，这个童话的意境显得是如此的唯美，它的情感显得又是如此的纯净。

尽管采用的是童话的形式，但作者安房直子更喜欢称自己的作品为“幻想小说”。幻想，确实是安房直子作品中最显著的特征，如本文中，她幻想出一个如此神奇的阳台；在《狐狸的窗户》里，她幻想出用桔梗花染一染手指，就能用它们搭出一个窗户，从里边看到已经消逝的事物；在《花香小镇》里，她幻想出一群骑着橘黄色自行车飞上天去的少女，事实上她们却是凋零的丹桂花……

安房直子作品中这些幻想的情节，很容易让人想到超乎现实的梦境。安房直子曾说她喜欢描绘醒来或睡着时那一瞬间的“境界线”，这是一条在梦与醒，或者说梦与现实之间的境界线。在这条线上，一半是梦的虚幻，一半是现实的真实。而虚幻与真实的交织，正是安房直子作品另一个显著的特征。

安房直子作品的虚幻主要体现在情节上，其真实，则主要体现在情感上。对于某种人类普遍情感的揭示与探讨，是安房直子作品中最常见的主题——《狐狸的窗户》让我们感受到，已经消逝的一切我们再也无法拥有，拥有的只是怀念；《花香小镇》让我们感受到，美好的事物带给我们的，不仅是欣喜，还有悲悯……而在这篇《谁也看不见的阳台》里，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如果你是猫，难道不渴望回报帮助过自己的姑娘？如果你是姑娘，难道不渴望煞风景的窗户那儿变得漂亮一点？如果你是木匠，难道不渴望实现去远方的梦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渴望，每个人的心中也都有一个实现渴望的“谁也看不见的阳台”。（作者：江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