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对点”的理念与形式
1、理念的解析:
“点对点”一个全新的概念与形式,在2007年的冬天走进了每一位参与者的生命中,在艺术的世界里,来自不同国家的艺术家们一同分享这次独特的文化筵席。“点对点”(Pointe
To Point)是亚欧基金会(Asia-Europe
Foundation)自2002年开始发起的一个有关舞蹈交流的项目,每年在欧洲和亚洲国家轮流举行。亚欧基金会(简称ASEF)致力于通过学术、文化以及人与人之间更加广泛的交流,旨在为青年艺术家与文化人提供一个独特的对话环境,使这种对话能够衍生出亚洲和欧洲之间在艺术方面良好的相互影响等。亚欧基金会(http://www.asef.org/)由40多个成员国组成,是一个为了发展亚洲和欧洲交往的国际性组织,其宗旨是通过各种文化及其相关的交流,促进亚欧国家之间的彼此沟通和相互了解,
“点对点”是该基金会专门为舞蹈交流而设计的专题项目。该活动的理念是,强调舞蹈作为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和交流媒介,并反映着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点对点”亚欧舞蹈论坛作为亚欧基金会青年艺术家交流的主要活动之一,旨在使来自亚欧国家优秀青年艺术家能够通过个人的艺术表达来呈现自己对当代社会的看法,并致力于为亚欧青年提供一个进行艺术交流和对话、以过程为核心的平台。“点对点”亚欧舞蹈论坛项目的背后,强调的是舞蹈的重要性,舞蹈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反映社会变化的交流媒介,其过程中往往涌现出激发文化对话和文化交流的种种问题。
通过资料介绍与此次论坛的亲身参与,我强烈的感觉到“点对点”亚欧舞蹈论坛的重要性与长远意义,并被其理念的完整性所深深吸引。首先,它十分注重亚洲艺术家与欧洲艺术家之间的文化艺术交流,为年轻的创作者提供宝贵的交流合作平台;其次,是对论坛理念的高水准定位,追求每一届论坛主题的学术性,开创性与包含的文化价值,并根据主题的理念来选择适合的国家一同主办,为参与者提供新的关注,新的空间,以期拓展每一位艺术家的艺术理念与创作视野。这些对于创作者都是十分宝贵的,因为我们需要交流与碰撞。
因此,“点对点”这三个字便充满了意味,我将自己对“点对点”的理解概括为:联通——网络——共享。“点”代表每一位已经参与和即将参与的主体,“对”是指认识的过程和交流的状态;一个点与另一个点的对接成为一条线,无数个点的对接便形成了网络的概念,工作坊的形式虽然只是在某一个地方一小部分人的联结与触碰,但放大组织者的原始概念,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庞大的信息空间,通过虚拟的交流方式达到共享的状态,完成信息的发散与交换,流动的过程使人和事都充满了意义。在参与的过程中,我们认识彼此,产生联结与沟通,建立了默认的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共享着对艺术、对文化的感受与思考。
此次第五届“点对点”亚欧舞蹈论坛在北京举行,由亚欧基金会和中国舞蹈家协会(China Dance
Association)共同主办,从论坛内容、生活保障到媒体宣传都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与帮助。此次论坛确定的主题为:当代与传统(contemporary
and tradition),城市与乡村(City and country
),舞蹈与音乐(dance and
music)。所有的参与者一起展开对传统与当代、城市舞蹈与偏远地区舞蹈以及舞蹈与音乐之间的艺术探索,为新的灵感、发现和问题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主题的丰富性为此次论坛具体的形式构成带来了挑战,而每一位参与者作为艺术主题的实践者与重要关系的连接者,具有了不同的意义。
2、形式的构成
此次舞蹈论坛全长12天,跨越贵州、北京两个城市,融采风、创作、展演于一体。这次项目从整体理念的构思,和大体的形式设计我个人特别欣赏,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参与者一同走进乡村观察、感受生活、一同回到城市表达、体现自己,一同探讨一些十分重要的艺术话题。此次论坛形式构成的丰富性是最让人感兴趣的:首先是参与者的丰富——亚洲人与欧洲人,编舞与作曲,艺术顾问与艺术评论观察员;第二是理念的丰富——探讨不同的话题与关系:传统与当代,亚洲与欧洲,乡村与城市,舞蹈与音乐等,尤其对当代舞的探寻与创作是我个人最关注的元素。第三是工作坊内容的丰富——第一阶段的采风为时4天,我们奔赴贵州的偏远地区,深入苗族聚居地观察他们保存至今的传统舞蹈与音乐。我们走过黔东南雷山县掌坳村、西江千户苗寨;台江县反排村、方召苗寨等地,经历了苗族的新年,零距离感受苗家风采;第二阶段的北京创作为时5天,在开始我们的采风与创作之前,此次论坛的艺术顾问根据每个人的艺术背景,对大家进行了分组,使得后面的创作工作可以顺利的展开。将所有的参与者分为三个小组(GROUP
A、 B
、C),平均每个小组各有2个亚洲、欧洲的编舞和1个亚、欧的作曲,不断进行编舞与作曲的磨合,小组与集体的碰撞;最后于2007年11月24日,在中国艺术研究所剧场进行了作品的展示演出与讨论,为此次舞蹈论坛画上圆满的、令人回味的省略号。
整个舞蹈论坛的形式从城市到乡村,然后再回到城市;从传统文化中提取当代元素、裂变、移植进入当代艺术,又从当代艺术的创作中反思传统;从传统舞蹈转化到当代舞,又在当代舞中延续发展传统舞蹈的因素;从真实生活中寻找身体语言,又通过身体语言来表达真实的生活,就在这一次次的循环中,论坛的主题也得到了不断的丰富与深入,更多的艺术话题进入我们感受思考的领域中:当代舞与传统舞蹈(the
contemporary dance and tradition
dance),过去、现在与未来(past 、now and
future ),亚洲与欧洲(Asia and
Europe),个体与集体(individual and
collective),家庭与村庄(family and
village),感受与表现(feel and
behavior)。
当然,此次论坛的原始价值还有待进一步的挖掘,对重要的艺术话题的讨论还需要更深入,对感受的深入理解与形式外化都还有待更进一步的开发。但此次“点对点”舞蹈论坛,我与大家一同经历了心与心的对话,身与身的碰撞,收获了朋友和家庭,收获了对当代舞进一步的体会与认识。
二、在创作中再识当代舞
在整个舞蹈论坛参与的过程中,每位来自亚洲与欧洲的艺术家都抱有对这个项目的热情与兴趣,因此在合作时能够相互影响与刺激;而且,每位参与者目前都处于自己艺术道路的重要发展阶段,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很开放的状态,可以吸收包容不同的文化与创作观念形式。正如在集体工作时艺术指导们指出的,我们像一个大家庭,我个人很享受这种参与感,并感兴趣每一位参与者的艺术。在此,我将解读我参与的小组(Group
A)的创作过程与工作方式,整个过程都给与我十分全新的创作体验,整个过程是令人享受的,思维的活跃,情感的触碰,身体的灵动无处不在------
1、创作的理念
我们这个家庭的概念主要是城市与乡村,当代与传统,不同语境不同理念不同形式之间的相互对看,相互影响,相互转换,从传统艺术中挖掘、转换出当代艺术元素。概念主要来源于我们小组中每一位成员的从贵州回来后最强烈的感受与疑问。
在整个创作的过程中,我十分关注传统到当代的转换过程,还有不同文化间的差异与相同。其中,对于贵州苗族的艺术与生活,我最感受强烈的是自然与单纯。印象最深的、主要的舞蹈形式便是1、圈舞——具有仪式感的圆形队型调度,并且不断的循环往复;2、传统动作动律进行长时间的反复重复,并在重复中进行有规律的渐变。这两个形式上的特点来自传统,但又充满了当代艺术的气息,是我在进行创作时,在进行传统到当代之间的转换时最关注的形式特点。
而看了苗族的舞蹈后,强烈感受到他们的舞蹈与音乐深深融入生活中,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于是,我开始困惑苗族人因生活而舞蹈,那么对于我们作为生活在当代城市里的人,我们为什么而舞蹈?同时,当代舞蹈的语汇又来源于何处?
作为这个家庭里唯一的中国编舞,这次从贵州村寨到北京城市之间的旅行与创作更具有不同的意义。因为往常的采风,中国的舞蹈工作者往往十分关注具体的、细节的舞蹈动作,采风的主要任务是学会大量的舞蹈动作。而这次采风,我们更关注的是文化氛围,与舞蹈的根本问题,多了更多的新的关注与不同文化碰撞后的思考。
2、创作的过程
对于我们家庭,灵感的来源与最终作品的形成主要有几个重要的因素:1、循环往复的圆圈队型调度(来源苗族的圈舞);2、长时间不停的运动,动作在不断反复中进行有规律的变化,由开始平静的状态一直慢慢的升温、上扬,直到最后的狂热,达到一种仪式感(来源于苗族人长时间的、仪式性很强的身体体验,通过长时间的舞蹈,达到醉酒时的投入、狂放、无拘束)3、当代生活的动作元素(反观苗族人的舞蹈动作大部分来源生活的自然动作,或是特殊意义的祭祀语汇,我们觉得当代舞蹈的动作语汇也应在当代城市中寻找)
我们的创作过程是一个奇妙的旅程:第一天(2007年11月20日):建立在长时间的单一运动、在城市的氛围中这个创作前提,我们小组决定从行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收集信息开始我们的创作。集体的、无声的快速行走,通过长时间的没有停顿的行走积累身体的真实感受,建立每个家人之间的默契,观察城市选择积累各自关注的动作语汇。每个人都对这个形式充满热情与兴趣,在第一天上午讨论之后,下午就出发了。我们主要在北京的两个地区行走,先从朝阳区文化馆向外延伸行走,1个小时之后,一种特殊的感受与氛围已在我们的家庭中慢慢形成,每一个人都感觉很特别,并通过行走时的观察开始建立自己的动作库;短暂的休息后,我们组决定去人群更密集的,更具有城市氛围的地方进一步感受,于是我们选择了去王府井、天安门。
就这样,我们这些沉默的、快速行走的、东张西望的中国人、德国人、英国人、菲律宾人、比利时人,穿梭于北京宽阔的大道上、幽暗的胡同里,拥挤的商场里,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形成一道独特的当代艺术风景线。周围的人群奇怪的看我们,我们也在清醒的观察他们、扫描他们,累积自己的创作素材。第一天的工作为我们最终的作品提供了重要的基础:动作素材、集体感受。
第二天(2007年11月21日),我们相互学习各自创作的动作——从城市环境中得来的动作素材,每个人关注城市的角度和外化动作形态的方式都十分的不同,每个人的身体都体现出强烈的文化差异,西方身体的力度感、造型感,东方身体的韵律感、细腻感。这一天,我们小组的创作已完成动作语汇、圆圈队型调度的准备,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圆形调度的限制下进行对动作的铺排,对整个作品的结构,使传统成为当代。同时音乐的准备也在进行中,古琴在准备一些特别的旋律,吉他在创作一些特殊的节奏与声音,就像苗族的铜鼓一样,有自己有规律的节奏型与变化的方式。一切都很顺利,我们与苗族人(苗族采风的经历)的关系也转化为1、对圆圈队型的保留;2、长时间运动的集体感受;3、创作动作的来源与方式;我们家庭的创作理念也在慢慢形成,清晰。
第三天(2007年11月22日),我们家庭在结构作品的迷宫中失去了方向。在严谨结构与即兴结构的方式之间出现了不同的分歧。也许这就是不同文化间合作的有趣之处,西方人逻辑思维强,喜欢将动作进行周密的铺排,但这次创作时间的有限使得这种方法变得很困难;东方人更感性些,喜欢即兴的方式,可以释放自己,觉得严谨的结构过于严肃,可完全的自由即兴又会使我们失去去贵州苗族采风的意义,我们会不禁反问不去贵州也同样可以即兴啊?那么这次采风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与最终的展示作品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争执也体现了导演与演员之间的不同,导演习惯于逻辑性的结构,而演员更热爱自身的表现。也许正是这些不同的意见使我们的这个家庭充满了意义,在讨论的过程中我们开始相互了解,了解彼此的优势与特点,也发现彼此身上存在的问题,我们相互理解,可又充满创作者固有的任性与执着。我们试了彼此想要的不同感觉与结构,可都不理想,整个作品中舞蹈结构的不决定,也使得音乐的工作很难推进;于是,这一天在疲倦与沉默中过去。
第四天(2007年11月23日),在时间的紧迫感下,我们彼此都妥协了,通过即兴的工作方式来形成相对稳定的结构,当然在即兴时我们给与了不同的限制:动作的限制(城市中提取的动作);队形的限制(圆圈的调度);段落节奏的限制(由慢到快,由单一到丰满,最终渐慢渐弱到收尾)。同时,我们也找到了音乐与舞蹈配合的关系,我们彼此影响、互动前进,这个灵感来源于苗族的铜鼓舞,鼓声节奏一变,舞蹈动作也相继变化。因此在我们的作品中,音乐就成了我们的导游,在圆圈之外的客观角度进行现场的观察与感受,给与我们最佳的时间把握。就这样在不断的磨合中,我们的理念慢慢的通过逐渐完整的结构而体现出来,使作品从生涩走向成熟。
第五天(2007年11月24日),在紧张的创作之后,我们的作品完成了最后的展示,演出虽然结束了,可对于我们每一位参与者却仿佛才是一个开始,我们清晰了自己家庭的理念,并拥有了相对准确的形式与动作语汇,应该说我们都为继续的创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整个论坛的过程令人回味,在消化之后,我们应继续每个家庭和整个村庄的创作。
3、创作的感受
由于此次论坛从参与人员、理念形式到活动内容所具有的丰富性,对于我而言,要将这些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艺术创作观念、形式、习惯,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性格融合到一个大村庄、一个小家庭、一个最终展示的作品中,将这么多不同的信息进行吸收、消化、反馈是个挑战。宏观到集体工作时,在理解表演其他家庭的作品理念时,还要不停的反思反观自己家庭的创作,要同时处理许多东西;微观到我们这个家庭在创作时,要去试图理解每个人的艺术理念、不同的观察事物的角度、关注他们的感觉,去读懂他们创作动作的思维方式,并感受他们的身体质感,去磨合不同的创作习惯,将这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新事物转变为自己的力量,这是一个艰苦复杂的过程,但我却是那样热爱和享受整个合作的过程——与大家一同参与、一同分享、一同思考------最美妙的感受就是“整个人的充实感”——每天都能得到许多新的信息。在短短的两周内,我体会、经历、接受了许多新的事物,信息的丰富、理念的创新、情感的真实让我找回了久违的充实感。正因为这样一个好的开始,才使我更加期待与大家更多的合作,期待这个项目的继续发展,同样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也变得更加强烈,我将催促自己加快走向世界的步伐,当然这需要机会,需要更多人的帮助与认可。
三、关于当代舞的进一步思考与认知
思考一:怎样从传统文化中挖掘不同的当代因素,使其产生对话、交流与互动?开始反思采风的意义,在采风的过程中不同的关注态度、观察视角、思考角度、工作方式,直接决定创作的观念与体现的手段(呈现方式)。此次“点对点”的贵州采风之行,我们浩浩荡荡30多人带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与艺术视野去观察、感受另一个不同的族群——苗族。我也是第一次去贵州,去少数民族的村寨进行采风。如带着惯性思维的方式进入,带着编舞的身份进入,我会十分关注舞蹈的动作语言,关注原生态的形式,并追加去变化原生态的动作,转化成当代舞品质的动作。思路会局限在动作本体,对语言的开发会缺少新的观念。正因为知道中国的编导会运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采风,所以就十分好奇或说期待国外艺术家的思路。而经过此行,他们的工作方式与创作观念确实给了我许多刺激。因为他们首先绝对不会去玩苗族舞的动作,客观的原因是不同国家、不懂舞蹈背景的身体质感很难准确的模拟苗族的舞蹈,所以国外的创作者更多是从外部的时间和空间上去理解苗族的文化与艺术,并结合各自的生命体验与艺术背景去进行当代舞的创作。借助不同的关注方式,我发现其实传统艺术中充满了可供挖掘的当代元素。
思考二:通过对苗族生活与艺术的观察感受,透过种种表象,我开始思考创作本质的问题:中国的当代性是指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跳舞?在城市的语境中,动作又来源于何处?苗族舞——来源于乡村的生活与信仰,如实际生活的日常需求,地理环境;当代舞——是否是来源于当代生活-城市环境,没有信仰的-忙碌的生活,信息的来源是否都取自电视、网络、日常生活(街道)?
忽然之间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寻找答案,又有更多新的问题等待被发现,而“点对点”的意义就在这不断的问、答中被一一实现了。
在此,我也简略的概括自己对中国当代舞的新认知:首先,当代舞是叙事的艺术,也是抽象的艺术,关键在于当下的表达;第二,当代舞的主要创作素材来源于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最后,当代舞的语言由创作者的生命体验直接决定并限制。
最后在本文的结束,首先要真心感谢每一位一同经历第五届“点对点”亚欧舞蹈论坛的朋友们,感谢为此付出的人们!而我作为代表中国参与此次活动的年轻艺术家,我在感到机会难得宝贵的同时,更感到自己的职责与使命,此次参与工作坊使我更加清晰的看到了中国当代舞蹈发展与国外的差距,从艺术观念、语言形式、审美风格等方面都是相对滞后西方的。这中间,我觉得创作观念的急需提升与创作主体的觉醒意识是最主要的问题,正如此次论坛的艺术观察员简-古森斯(Jan
Goossens)在他的观察报告中说到:“作为艺术家或者普通人,我们都幸运地拥有各种天赋,但在这个极具变化的世界上,我们同样具有巨大的责任。”
在经历了宝贵的过程之后,我们这群从乡村归来的当代舞者们都已回到各自的国家,带着我们从“点对点”中获得的灵感、思考与感动,在自己的舞台上去继续未来的创作!我也将通过这次宝贵的经验,去继续对“当代舞”的研究思考与创作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