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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一个人,真的需要时间

(2015-04-29 21: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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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认识一个人,真的需要时间

——平素很少、很不愿去八宝山,明天去,与诗人汪国真告别,今发此文纪念

王旭明

 

认识一个人,真的需要时间,时间也许很长,也许一辈子,至生命尽头。我对 汪国真先生的认识和理解,验证了这句话。

90年代初的时候,知道了汪国真,但是并不很喜欢。文学青年的我,喜欢的是这样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多哲理、多含蓄、多深邃,有无穷的意味啊。也曾小试一把当朦胧诗人,也曾意象堆砌,以隐晦曲折为唯美,汪国真诗当然不入法眼。不过,汪诗有一句喜欢,那就是“既然选择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喜欢的原因当然与那个年代所有的年轻人都有的情感有关。

那时的我很赞同学界的一种观点,认为汪国真的诗浅薄直白,没有意蕴味道,像是平常的四六句,甚至对有学者认为汪诗的走红是时代的浅薄与悲哀,也很认同。当汪国真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淡去的时候,我们却有了一次机会相识。

2009年十一前夕,在我主持的大型电视谈话节目《问教》中,编导策划了一期节目叫做《诗歌中国》,请到汪国真当嘉宾。我很不以为然,如果是北岛、舒婷、梁小斌等,多提气啊,哎。节目中我故意问:“汪老师,我听说您写出这些非常生活化口语化的诗以后,曾受到一些批评,甚至不被主流文学界认同。您如何面对?”汪国真这样回答:“是,我想是这样,比如说有的人说我的诗不深刻,不高雅,不纯粹,但是我觉得事实胜于雄辩。”他幽默的说,他的诗集不仅是卖得好,而且盗版也盗得好。“我从1990年出版第一本诗集,一直盗版盗到2009年,我的诗整整被盗版了20年,我可以自信的说,我是中国诗人中唯一的诗集被盗版20年的诗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现场一片掌声。

哇,行啊,再刁难下:“但是,您现在也不写诗了,是江郎才尽了,还是对诗有别的想法了?”对此,汪国真的回答是:“我现在写诗写的比较少,但我在做一件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事情,为中国历代的优秀诗歌谱曲。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给中国历代的优秀诗歌谱了400首曲。”惊讶中,我难以再问了。2010年新年前夕,唱响古诗词——汪国真作品音乐会如期在京举行。我因故没有去,他给我和编导特意寄上了古诗词光碟。

这事儿让我对汪国真的印象有了点改变,不是其诗,而是其人。针对我有点“敌意”的问题还能坦然面对并真诚回答,不错。之后,莫名的,我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奇妙的是,再读“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和以前不一样了。想想自己十几年的经历和文学界的乱七八遭事儿,朦胧诗人们有的入世当官,有的出国逍遥,有的一蹶不起,还有的自杀、杀人,再看到他面对生活的那种坦然和纯净,我对他开始敬了。

对于汪国真和他的诗,我的老师、也是著名评论家吴思敬曾这样说:“汪国真是90年代诗坛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我们称之为汪国真现象,他异军突起,90年代他把诗的写作和诗集的出版能够和商品经济结合在一起,这是到目前为止,做得这么成功的大概只有汪国真。我们的一些老诗人,比如艾青的诗集能卖出三万册就了不起了,现在都不太可能了。”过去没觉得这话怎么样,现在看真是别有一种味道。

又过了数日,发小的儿子结婚,要大办,而且要与众不同的办,并请我出任司仪。发小提出请几位名人捧场,我坚持要物美价廉。这下难住了几个朋友:请名人容易,物美价廉可难。我跟其中一位朋友商量,由她出面请几位出场不要钱的名人。朋友一笑说,现在出场不要钱的名人很少,找汪国真试试。不想,喜讯传来,汪竟同意出席且无费用要求。那天,他不仅来了,毫无架子的坐在一旁,毫无埋怨的被冷落在一旁,而且还带来了他献给新人的书法条幅:百年好合——还是那样通俗,俗得简直让我难以和他的诗人身份对应起来。我作为司仪顾不上和汪国真交流,当他把礼物展示给全场的时候,我说了当然要说的场面上的话,但心里有些震荡:为汪国真的举动,也为自己对汪国真又加深了一层理解。多朴实的人啊!

时间不觉又过了几年。在这几年里,我的工作、生活和心态以及对方方面面的感悟都大有不同,闲暇时也偶有小诗。很奇怪的是,每当有诗情涌动、诗意萌生的时候,脑海中和眼前越来越多的出现的竟然不是若干年前那些我曾迷恋的朦胧诗句,而是我视为平白的汪国真“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等等。琢磨着,感悟着,好像许多从未有过的明白从心底油然升起。

此后,我有幸两次主持某论坛活动,两次请他到场做讲座。不巧的是,我主持上午的活动,他的讲座被安排在下午。由于工作原因都没有听上,遗憾。我跟朋友说,一定要再请他一次,我申请做主持,请汪国真主讲。朋友答应了我。我在想,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向他当面表白我曾经的浅薄、虚荣以及对他的误解,会告诉他:我现在进步了:简单质朴才是最高的境界,比诗人更重要的是做一个真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和一个高贵的人----

但,一切都被426的噩耗打碎,汪国真去世了!

认识一个人,理解一个人,真是需要时间啊。有时很漫长,漫长到我已经渐渐老矣,漫长到我可能也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一夜,我很早就睡去,脑海一片茫然,还在想着“汪国真”这三个字,也想着我的经历:岁月让我的身体由年轻到衰老,情感却由躁动到纯真;那一夜,在梦里在悔中在回忆在思索,在混沌下至晨。于是,写下了这样一首小诗,纪念汪国真,不仅表达对他的敬意,还表达认识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的感悟,也表达许许多多无法言说的痛与敬:

 

——为纪念汪国真而作

王旭明

 

有价值的生命
是这样的一堆
伟大崇高与数不清的细碎
以及怪癖
甚至污秽

有价值的生命
是这样的高贵
一路顺风与股市上的盈亏
以及消沉
甚至死睡

死睡中再见诗人
他轻轻一推
既然选择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不睡
不睡
又开始这样的一堆
伟大崇高与数不清的细碎

太阳伴我
晨风相随
近看情之谁
遥看心之最

 

                                   写于2015429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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