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娃的小保姆

云中鹰

莫茜那天跟先生回乡下给过世的公公婆婆过清明节，先生路上忽然问道：

“莫茜，你还记得我们家那个小保姆吗？”

“哪一个保姆？她怎么啦？”

莫茜来自农村，尽管老公家哥哥姐姐家里都是生的女孩，她那六十多岁的婆婆整天喊着想抱孙子，可是，当莫茜生下儿子天天的时候，婆婆却托辞说身体不好，还要照顾老伴，不给带孩子。莫茜家先后请过三个保姆，不知道先生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最后的那一个——叫丹丹的。她可厉害了！居然生了个娃卖了！！！”先生讲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莫茜毕业找工作应聘在城郊一家公司上班，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先生，顺理成章结婚生子。可是，家里的人好像不太喜欢莫茜，春节前结婚，吃完年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姑姐就给来了个下马威：

“谁要是对老娘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嫂子是城里的娇小姐，婆婆曾经亲口对莫茜讲述过当年的情景，寻死觅活喝药上吊都没法把那个“娇小姐”吓住，表面上婆媳关系还过得去，私底下，婆婆是怕“嫂子大人”的。而大姑姐的话是光头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说给莫茜听的。

莫茜是大学毕业，也算知识分子，不想和她计较，反正过完年各人回各人家里过日子，犯不着和她生气，因为大姑姐比莫茜的先生大十八岁，没什么文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俗味。

大姑姐说完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过完年怕屁股走人，二姑姐虽然离得近，也很少问及她老爹老娘，哥哥嫂子更是很少回家，多病的父母都靠莫茜夫妻俩照料。第二年年底，莫茜生下了儿子天天，坐月子一个月，婆婆没帮孩子换过一块尿布。三个月的产假很快休完了，莫茜要去上班了，可是婆婆却不给带孩子，理由是身体不好。

当时莫茜夫妻俩的工资都很低，想请人带孩子谈何容易。莫茜是吃过苦的穷孩子，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城郊的单位里住下，开始上班了。莫茜人缘好，同事谁休息谁就带孩子，而莫茜的先生由于出差应酬多，很少在家。过了一段时间，莫茜病倒了。

这样下去，日子久了，总不是个办法，于是，莫茜的姐姐帮莫茜家请了个保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姐姐去接那个老奶奶的时候，对奶奶说：

“您老这么大年纪了，真是过意不去。我妹妹本来想请个女孩帮忙带孩子的，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奶奶一生做过多家人家的保姆，见过世面，她对莫茜的姐姐说：

“我孙女芸儿刚刚初中毕业，要是不嫌弃，先让她去试着带，如果不行，我再去。”

姐姐千恩万谢，带着芸儿回来了。

芸儿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不满十六岁，莫茜一直惋惜芸儿为什么不上学？芸儿总是笑着说自己读不进。

莫茜看芸儿小，除了白天上班的时候抱孩子出去玩，其他的任何家务事都没让芸儿做。莫茜说：

“这孩子这么小，在家也是妈妈爱爸爸疼的，我不能亏待了她。”

每逢手里有了节余，莫茜总会给芸儿添件新衣服，芸儿一直叫莫茜姐姐，亲得就像一家人。芸儿每次回家，莫茜总是给她准备好回家的礼物——带给奶奶的，带给爸爸妈妈的，还有芸儿弟弟的。可是，芸儿家里有亲戚开了家公司，说是让芸儿去帮忙，芸儿的爸爸来接芸儿回家，芸儿哭着不愿意走，莫茜说：

“姐姐只难一时，天天大了就好了，你去上班是一辈子的事情，去了要好好做，有空随时来玩。”芸儿哭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莫茜又开始一个人带孩子上班的日子，小家伙也许是明白没人带他了吧，一岁零二十天，居然能说会跑的。其实这样，莫茜更担心，因为公司就在马路边。

很快，婆婆找来了一个女孩，说是给莫茜做保姆的。可是那个女孩除了吃饭，什么事都不做。两天后，莫茜让婆婆送那个女孩回家了，跟婆婆来的，就是那个女孩的姐姐丹丹。婆婆说：

“这回满意了吧，丹丹做过保姆，什么事都会做。”

丹丹没有芸儿的灵气，没有她妹妹的笨拙，但莫茜还是不太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满脸的雀斑，人的缘分是靠感觉的。果不然，丹丹很少问什么可以做，只是觉得应该做就做，第二天莫茜就发现皮箱的锁被撬坏了。她没有责备丹丹，她知道，丹丹一定不知道怎么打开箱子才使用蛮力，以至于锁被撬断了。

后来，公公去世了，为了照顾婆婆，莫茜把丹丹和孩子放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跑很远的路去上下班。虽然婆婆说丹丹是她家亲戚，可是怎么也和丹丹合不来。丹丹背后对莫茜说过：

“表姑妈总是嫌我炒菜给油多了，洗衣服给洗衣粉多了，她还说天天的衣服没穿破就被我洗破了。”满脸的委屈。

莫茜安慰她说：“人老了罗嗦，别和她一样。其实我妈她年轻时候很苦，过日子不容易，她说的也不是什么坏话，别往心里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突，丹丹回家后就没再来了。后来，听说丹丹出去打工了，还是做保姆。

丹丹出去打工没多久，认识了一位来自四川大山里的男孩，异地他乡，情投意合的一对青年男女开始恋爱了。坐火箭的速度，他们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最终还是分手了。

丹丹带着孩子，准备回家，可是又怕爸爸妈妈怪罪。不知不觉中，一个罪恶的念头产生了，卖掉这个孩子，得到一笔钱，回家就说自己打工挣得的。

事情很顺利，儿子以两万元的价格出售给一对中年夫妇。

回到家，看到如此能干的女儿挣回的钱，一家人喜笑颜开，张罗着给丹丹提亲的媒婆更是踢破了丹丹家的门槛，最后，丹丹嫁给了莫茜的先生乡下老家的一位远房的叔叔，叔叔家的房屋就是莫茜家门前那一栋。看来，大家还真有缘，也许这才是先生路上问及莫茜记不记得丹丹的原因呢。

更让人感到可悲的是，那个四川大山里的男孩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丹丹，可是，丹丹已经嫁人了。男孩很无奈地说：

“什么也不用说了，求你把儿子给我吧！”

丹丹绝情地说：“孩子已经死了。”

求天无路，入地无门，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绝望的四川男人把丹丹告上了法庭，丹丹现在的丈夫一家人很看重嘴甜又勤快的丹丹，不想自己家花钱刚刚娶进门的媳妇被四川男人带走，弄得自己一家鸡飞蛋打的一场空。管它公鸡母鸡，只要还能下蛋就是好鸡。他们张罗着给丹丹找律师，丹丹拒绝了，她说她一个人不要律师一样能打赢官司。

因为法官是丹丹现任老公家的亲戚，虽然关系有点远，但毕竟是亲戚，所以庭审过程没有公开。最终，丹丹赢了官司。也许是丹丹不忍心吧，四川男人最终并没有以强奸罪被判刑……

车很快开到了家门口，听见声音，丹丹和她的婆婆一起出来打招呼。虽然嫁给了上辈，但因为莫茜婆婆的亲戚关系，丹丹还是叫莫茜姐姐，但莫茜的心里却很别扭。

看着丹丹那脸上更加明显的雀斑，莫茜想：“丹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的心和别的女人为什么不一样？是不是也长满了看不见的雀斑？”

此所谓：世上最毒妇人心，骨肉亲情能离分。公堂对质太虚境，单薄文字警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