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个无言的结局

云中鹰

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里，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去，从我的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 摘自《匆匆》《朱自清文集》

小米得了肺癌，前几天确诊的。小米一下子就崩溃了，三十多岁，男人正当年呢，这病得的真令人闹心。表面上小米装得没事人似的，可那像纸一样苍白的脸，还有那忧郁的眼神，掩饰不住心底的那份绝望。小米感到，生命将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毛雨和小米是老乡也是校友，在学校时大家没有说过话。小米个子一米七五，看上起很帅气。经常看到小米和一群女孩子一起疯闹，在毛雨看来，小米就是一大众情哥哥，所以虽然知道是老乡，也从没和他打过招呼。

毕业后，小米的同班同学和毛雨在一个单位工作，小米偶尔会来玩，大家也算认识了。小米很礼貌，总是称呼毛雨学姐，因为毛雨比小米高一届。

毛雨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休息在家，几年没有上班了。听同事说小米的老婆得了腺性膀胱炎，治疗几年没有进展，去省城做了手术。这年月，昂贵手术费用可是工薪阶层所能承担的？

一个阴雨霏霏的早春的傍晚，流连依旧的寒冷的北风迟迟不愿离去，枯叶在马路边无奈地盘旋着，雨滴打在水洼里，溅起无数的污水，又急急地落下。在自己家店门口，毛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姐姐”，一看，是一个送煤气的人，没等毛雨反应过来，小米取掉头上的摩托头盔，笑着又叫了一声“姐姐”。看着小米身上脏兮兮的雨衣，毛雨知道，这是一个被生活所迫的兄弟，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给老婆治病，在工作之余，在风里雨里，无怨无悔地靠力气拼命挣钱。

毛雨心疼地说：“你怎么在做这个？没上班了？”

小米笑着说：“姐姐，我觉得这没什么，靠力气吃饭不是什么丑事。”

小米几句话一下子改变了毛雨多年来的偏见，小米其实是一个好男人，爱家，爱老婆孩子，有责任心，走出干净宽敞的办公室，扛起一罐罐煤气，爬五楼六楼，甚至八楼十楼。有几个男人能够这样做？并一直坚持着。

看着沉思不语的毛雨，小米说：“我只在下班的时候送一下，还在上班呢。”

　　小米接着说道：“姐姐住在这里，一定很熟悉吧。”

聪明的毛雨一下子就明白了小米的话，因为小米看到毛雨住的这条街有很多餐馆和夜市大排档，煤气的销量一定很不错，她说：“兄弟放心，我让他们都用你的煤气。”

小米的煤气是通过亲戚拿的，为了多送几家，小米自己总是少赚几块钱。因为他的煤气比别人送的便宜几块钱的原因吧，人缘很好的毛雨一会就联系好了几家，答应煤气一完就用小米的煤气，并留下了小米的联系电话。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几年过去了，毛雨也回到单位上班了。

很久没有看到小米了，前天下午，同事突然对毛雨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小米得了肺癌，准备明天去住院。”

毛雨的大脑嗡地一下子，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看着发呆的毛雨，同事继续说道：

“听说你的几个同学今天去看了他，医院里没有床位，明天才能住进医院。”

“我明天去看看他。”毛雨呆呆地说。

毛雨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感觉得病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生活怎么这么不公平呢？那些酒肉大餐挥霍无度整日休闲按摩小蜜左拥右抱的坏男人怎么不得癌症呢？为什么偏偏是我这可怜的兄弟小米呢？毛雨感觉老天真的没有长眼睛，真的！

小米的孩子才上小学，老婆又患有那个什么腺性膀胱炎？腺性膀胱炎，很难根治，而且很容易复发。小米如果真的走了，孩子和生病的女人喊天天会应吗？可是，小米自己知道，平时的超负荷使得身体撑不了多久，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腰部、颅腔内了。

第二天，同事问毛雨：“你去看了小米没？情况怎么样？”

毛雨说：“还没去呢，不知道说什么啊。”

是啊，说什么呢？

又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挂满夏日的裙装，北风依旧扯着人们的衣袂，寒潮再一次袭击着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天空灰蒙蒙的，恰如此刻毛雨的心情。毛雨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取款机前，输入几个数字，取出自己所有的钱，然后向医院走去。

问了几个人，终于见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小米，小米看到毛雨，很奇怪：

“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也许小米不会相信毛雨会来看他，因为大家除了那次送煤气没有打过其他的任何交道，也没有来往过。

毛雨说：“我打电话问了同学，她说你住在29床，来看看你。”

小米说老婆回家给孩子做饭去了，看到小米的母亲泪水未干，毛雨说：

“小米，坚强一点。”

小米笑道：“我们还是看得很开的，老人想不开啊。没办法。”

看得出来，小米笑得很累，很无奈。

“现在怎么样？治疗方面。”

“今天刚刚做完腰部第一次放疗。”

毛雨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嘱咐小米好好休息。

毛雨留下钱，对小米说：“我的电话没变，有什么事你不方便的，让弟媳打电话给我！”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诚，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毛雨对送她出门的小米的妈妈说：

“阿姨，不要在他面前哭。”老人含泪点点头。

大家都在坚持，等待战胜癌魔的那一天。其实大家都知道，临床医学对晚期癌症的束手无策。

走正直诚实的生活道路，必定会有一个问心无愧的归宿。小米的日子也许不多了，但他为了这个世界曾经拼命地努力过，相信他的生命是无怨无悔的，虽然很年轻，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小米的生命因为融进“肺癌”这个词，生命这个无言的结局将写上更加沉痛的一笔

一种叫做癌细胞的小虫子正在吞噬一个年轻的生命，春寒催离枝头最后一片枯叶，它在等待，等待那个含泪而无言的结局。

人生有一道难题，那就是如何使一寸光阴等于一寸生命。

在我们逐渐感到虚弱的时候，要趁着我们还能觉出心中的烈火，趁着我们的脑子还很清楚，赶快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吧。每过一天生命就会少一天，死亡在守候着我们，我们应该更加强对生活中的一切悲惨遭遇的正视。即使我们明天就会死去，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去努力，因为我们是健康的，因为我们都是非常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