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不得不感叹生活的机缘与巧合,高考竟是一次故地的寻访和记忆的漫溯.

    考场是这个熟悉的地方,10多年了,依然是沙沙的杨树下摇曳的日影,依然是石膏班驳的灰白色雕塑,依然是吱吱作响的秋千椅......只是,如今的我看来,那拱门和攀登架不再高大;只是,此时这里不是童年无忧的游乐场;只是,曾经的身影再无法追回.真的无法追回吗?漫步的老人,一瞬间仿佛是他的身影,一样的花白软软的头发在晨风中微颤.在另一个时空中的我这时也许正在抱怨秋千椅悠不高,于是我们找到轻巧的小秋千----是一只轮胎或一段铁棍儿-----一定要把我推的比他还高.我在旁边小朋友惊诧的眼神中享受一次次接近天空的快感.那时,他是否感觉到多年后我会在这里接受理想的考验,并在一分熟悉亲切的温情与忧伤中感受到他留在这里的祝愿?在考试的早上这样感怀可以吗?当记忆一点点涌上来,那天早晨的阳光也熟悉得像他的目光.这么久,高考结束才敢用文字来回忆,而现在,我仍然有些忐忑,害怕自己辜负那份他在生死边缘在意识混沌中仍念着的期待.

      对一个人的记忆是沉甸甸的,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而且使人无力用语言完全表达,甚至当它们涌来时也无法打捞起每一个碎片.对一个人的记忆又是轻盈的,轻盈得可以弥漫在每天的空气中,就像在楼下会习惯性地抬头看倚在阳台上等我的瘦削的身影,就像按响门铃后以为还会听到那苍老模糊的声音,就像书柜里的目录依然是那横竖笔直的字迹,就像在公园看见拉琴的老人会想起＂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歌声......然而，想查看全球粮食问题的收集时，才意识到再没有人日日把报纸剪裁分类等着我读.柜子上蒙尘的扬琴,断弦似乎还在颤动,我却无法在留给我的电子琴上弹出他亲手抄的曲谱,只能用琵琶和唱......远去的人,其实是以这种形式活在我们身边,不是吗?

       喜欢翻着相册,问那泛黄的照片中身着旗袍的曼妙女子是谁,努力把那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和眼前日渐苍老的他统一起来,喜欢想象飘满书香的院子里的故事.曾经以为还可以有好多日子来听他把往事一一讲给我听,然后把它们写成故事,可岁月不会等待我有"空闲",高三"学习忙"的借口不能挽留住故事随他一起淹没于过去......再次翻看相册,看到我和哥哥小时侯与他的合影旁的字----"多盼望你们快快长大,又怕你们长大,知道为什么吗?".对这个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回答的问题,此时却感到别是一藩无法名状的滋味,照片上他灿烂的笑容竟使我心痛.想起帕慕克的话:"抓住生命的某个特殊时刻并加上框,究竟是抗拒还是屈服于死亡、衰落和时间?"

       记忆,怀念和依恋.

       就像小时侯他教我识字一样,最后,他也教给我关于人生的道理:生命不因任何借口而等待,生命中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追思的同时珍爱身边的人,珍藏每一个感动,莫待追忆空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