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花卉，让你“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四见却被告知“不能爱，也爱不起”的？最最让人郁结的是，明知它有“不堪”背景，还有无穷“遗害”，你竟然还没法子放下，忍不住唾弃自个儿“恋爱脑”的？

对我来说，是真有的。它，就是：凤眼莲！

初次遇见，在一片野池塘。大半池清水，幽静、澄澈，小半池绿植，蓬勃、青翠，兼以蓝天白云，确乎美到了极致。

再细看绿植本身：叶在基部丛生，莲座状排列——疏疏朗朗几片，却因特殊叶形而不觉得寂寞。叶形特殊在哪里呢？不仅仅是卵心形或扁圆形的叶片，更多是每片叶的柄基处忽而膨大成气囊状，像极了胖胖的绿葫芦，煞是好看，加之整株植物水生的缘故，是葱茏蓬勃的青绿色，绿得发亮、青得逼眼的那种，又常有水珠于叶面滚动，简直是视觉的饕餮享受。

这还不算完，还有它的花，又是另一种美：花茎高出叶片的莲座很多，9-12朵花从上到下排列为穗状，特别有亭亭玉立的质感。花色整体呈淡紫色，浪漫、唯美，也仙气飘飘。尤其在水波荡漾时，花们随莲座绿叶摇曳，却又是另一种情趣了。

雾化叶片背景，模糊，再模糊……模糊成油画，绿油油的一大块画布，漂浮出来一串又一串的紫色花穗。每一串花穗上，每一朵异形花的其他几枚花瓣在下方包绕，偏上方那枚花瓣像雄孔雀翎毛突立出来，不单瓣片更大，且色泽由外向内加深，从最初的淡紫色，到蓝紫色，再到蓝色，以中央的黄斑定格——黄色的斑状像极了一个眼睛——凤眼莲的名字由此而来。

色彩冷暖对比、明暗强度对比、厚薄层次对比，加上无数的“凤眼”飘起来，营造出来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神秘眩晕的氛围。有没有抽象艺术的效果？

常理来说，迷恋一种花卉，下一个步骤该是据为己有。我母亲却嗤之以鼻，将我辛苦捧回家的凤眼莲丢了——丢了？是的，真丢了。她说，这不是水葫芦吗？人家拿来喂猪的，现在连猪都不爱吃了，你捡回来做啥子？

我辩不过母亲，只好闷闷不乐。母亲却又说了，它活在水里的，你咋个养嘛？想了想又提醒我，沾水就活，长太快了，不许乱丢哈。还特别强调，村头的水塘更不能丢进去，把饮用水给污染了要挨骂的！

无计可施。我就盼着快快长大。等有了自己的院子，挖个大池塘专门养它。想想花开时节，该是多美的画面啊！

真长大了又怎样呢？读到大学，选了我喜欢的生物系。植物学老师笑眯眯说，给你们介绍一个词：外来物种入侵。她所列举的“入侵”动植物中，凤眼莲，也称水浮莲，赫然就在其间。

我才知道，它美则美也，却是我不能爱，也爱不起的。

这种多年生宿根浮水草本植物，原产于巴西，作为动物饲料引进。其适应性很强，可悬浮在水面上，可在浅水、湿地中扎根淤泥生长。其繁殖力也惊人，可利用众多腋芽迅速发育成为新的植株，其较长的匍匐枝嫩脆易断，断离后亦可成为独立的新株。因其漂浮于水上，还容易浮游扩散，以最快的速度占据整片水域。

后果是什么呢？

那一年，记得是2007年吧？我去了云南旅游，将“云南第一大淡水湖——滇池”作为首选。却被人告知：那个“化粪池”有啥子看头？隔老远能臭死你！

他们说，曾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美景，因为环境保护不力，只剩下水葫芦等耐污植物，而这些耐污植物本身，又是另一种污染，彻底破坏了水域生态系统。

可以想象凤眼莲的过度繁殖，以绝对之姿将整个水体盖住，还与其他耐污植物一起阻碍其他水生生物生长。如此，不单限制了水体的流动，还使水下动植物无法吸收阳光和氧气，从而窒息而亡，简直是“杀神”、“死神”一般的存在。

我止步了。有句话叫：近乡情怯。比起见证“滇池”的狼狈和不堪，我宁愿从来不曾抵达，起码还能留一份念想吧？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就重新焕发新颜了呢？改道“洱海”——仅次于滇池的云南第二大淡水湖，“滇池”成了遥不可及的忧伤和梦想。

这是第一次我对凤眼莲有了幽怨，也真切意识到：有些看似美好的东西，是不能爱，也爱不起的。

他们说，凤眼莲的花语是：此情不渝。忽而想起，一些藤缠树似的纠缠和密不透风的爱情——爱到疼痛，爱到令人窒息，却又如何能够独活？

既然爱不起，就不爱了吧？我这么提醒自己。但，“颜值狗”德行又常让我在见它之后，依旧心生欢喜，需努力克制并告诫自己远离。这妖艳靓丽花卉，大概是前世的妲己，来历练我心性的？

最近的最近，倒是给我想出来最好的相处模式：设一小池，养少许凤眼蓝，以竹框之，野趣幽然；或放一大缸，任凤眼莲爆缸，也是一番情味。需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乱扔，大太阳都不容易晒死的，指不定就被它找到生存的罅隙，再次泛滥成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