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二舅”火了,据说:很治愈。
“二舅”又崩了,缘于有嫁接之嫌。
果然,“树先生”第一,“二舅”第二。好像非虚构情节,人物饱满度便不够,便影响励志效果似的。
事实上,“二舅”出现之初,我就说过一句:这,是一个时代的形象大使。我们的父兄们,生活在社会底层,芨芨草一般顽强存活,多少个“二舅”不为人知?
这个“二舅”崩了,还有千百个“二舅”在,只被喧嚣和浮尘遮蔽罢了!
那么,这个形象大使,“二舅”,能不能治好人们的精神内耗呢?
还要看人生路上具体的修行者。譬如,追本溯源直到“二舅”崩了才心满意足的人,再如,比“二舅”崩了更崩的人。他,或者他们,追求外相形式,容易失去纯粹心。而纯粹心,才是抵御内耗的不二法门。
我不想讨论“二舅”的存在有没有价值,也无意追究“二舅”崩塌的种种话题。我想介绍另一个“二舅”——啊,不对,是有“二舅”精神的人物。这个形象,保证真实,如假包换。我的人设崩了,他的,也不会塌。
他,是一个大夫,村卫生站的。我师傅,文化馆馆长,郑先生,曾专门为他写过字,标题叫:兴茂兄长。我也写过,一首不成文的所谓小诗,标题是:《那个叫王哥的男子》。
“哥”也好,“兄”也好,代表的不是痴长虚岁,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他,也是本地诗友圈公认的“王哥”——这,代表某种意义上的认可和推崇。
(小诗)那个叫王哥的男子
文/蓉蓉
从没见过,一个拼了力气走出山村的人
跟山村息息相关
王哥是典型。他逢人就说,“我春芽村……”
从没见过,一个站得不低的人
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依旧是王哥,他说,
“在最低处,和一株苦马菜相依为命”
从没见过,一个拄了双拐能把脊背挺直的人
王哥是特例。左拐是仁爱,右拐是诗心
撑起他“触摸岁月的长度”、“感知时光的厚薄”……
这一方天空。天格外蓝,云格外白
那个叫王哥的男子
从山间走出。“草一样青黄,竹一样摇曳”!
注(引,皆出自王哥的诗作):《在云居院塔下》;《在春芽村》;《与子书》等。
正文:
缘分说来有点奇妙:王哥就在身边,初识他却是在网上。
那会儿,博客什么的还比较流行(不像现在群众娱乐太多,碎片化时间被分割厉害,加之短平快的抖音、快手等充斥,博客这类抒写基本式微),且多少是有点层次的人才会经营的文字游戏,自然显得境界感十足,能够吸引我驻足。
机缘巧合结识了几个本土诗人,便习惯性扒人家的博客闲看。跟我同期出没的还有一个,其ID名字叫:大夫。前缀是具体的乡镇。这把我给逗乐了:名字取得如此直白,一眼洞析的那种感觉。“某某大夫”,要么是文人清高,要么是职业自述。从地名前缀来看,该是后者:医生职业。取个网络名字能把家底曝个底朝天?可见是个实在人,没什么花花肠子的那种。
许是对实在人的认同感吧,其评论又常于我心有戚戚焉,某一天闲来无事,忽而心血来潮就顺藤摸到了他的博客。
翻阅一阵诗文,看着还别有味道,不觉便有了亲近感。特别是他对家乡的赤子情怀,以及对生活的透悟,都让我觉出时光的温润。有许多烟火日子里的小确幸,也总能戳中我的内心柔软。譬如他写到《药》、《菖蒲》,写到《故乡正在老去》,《你牵挂的城》系列,以及《今年的第一场雪是你两岸的芦花》等。
我有时候就会想,是怎样的一个人,怎么样的人生阅历,才能写出如此明媚的文字?
然后,就在某个诗群里遇见。他说,一个人去了法藏寺——因为近期遭了火灾,木质结构的寺院,可料想其殃及面。聊及周边环境,寺庙构造,以及寺庙的前世今生,他所表现出来的志趣、思想和境界都在。这,倒跟我不谋而合,我也很享受独自上路的感觉,类似阿桑在《叶子》里的唱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便有人冒泡发言,许是熟识他的,责他不该冒险,说山路不好走云云。也有人打圆场,说下次多邀约几个同行,可以确保无虞。他笑着解释,说是从某条新路穿插,距离寺庙已经很近,并不是从山脚拾级攀缘的。我心里便有些疑乎,毕竟那么一座浅山,那么一座小庙,能有多少危险存在呢?除非……
这个“除非”不久就得到证实。文化馆举行诗歌交流会,师傅拿了一首打印稿给我,说:王哥的,你帮他朗诵,他不方便上台。我才第一次知晓了“内幕”:他双腿肌肉萎缩得厉害,压根儿不能承力的那种,几乎是我所知晓小儿麻痹症里最严重的。
与某些残疾人士浑身刻满沧桑和苦难不同,王哥由始至终都笑着的,跟他诗文的明媚阳光相匹配。似乎任何一个同情的眼神,都是多此一举,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轻慢和亵渎。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爽朗笑着,跟我打招呼。受他的情绪感染,我不自觉快步迎上,伸手出去跟他交握寒暄,说,我知道你的,你就是那个大夫。
他惊奇之后,立马回过神来,说,啊,啊啊,知道了,你就是四川大学毕业的蓉儿嘛!瞬间把我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就挠挠后脑勺,憨憨地问,咋?我理解错了?你不是叫“四川大蓉儿”么?
这脑洞大开的神断句,不服都不行啊!我只得耐心跟他解释,“四川”是地域名称,“大蓉儿”才是本尊,不过呢,“四川大学”这个归属也没问题,我确实有“川大”毕业证书。他也不尴尬,笑得哈哈的,说,幸好今天见面了,不然呢,可能误会到底的。
这是少有的“网友见面”却不“见光死”,尤其他还是个拄着双拐行动艰难的。“见你时心生欢喜”的闲聊和共同话题的无缝衔接,会让人忽略他的肢体残缺,而只看见一个有趣的灵魂和思想的碰撞。间或想起来,我只有一个印象:他的手掌温暖,宽厚,有力,跟他给人的感觉相似,一个值得信赖的邻家兄长。
关乎王哥,师傅跟我说了很多。譬如,他俩是多年好友,因诗歌结缘的。王哥得了个什么贵重木料,利用空余时间,买了全套工具,给打磨出佛珠链送他云云。估计是人间真爱了,否则,谁能够做到如此用心、用情?
说起王哥的过往,我师傅的感佩如数家珍。比如,他的文凭是成都中医药大学的。再如,他是如何一步步走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路,走成了而今顶天立地的男人形象。
这也是我所诧异并好奇的:一个山里娃,一个肢体残疾的山里娃,在荒芜贫寒的时代,怎么有机会识文断字的?竟然能当了医生,还会业余写诗,写温润的、明媚的诗。
师傅说,你想不到的,王哥到了读书年纪,求父母送他去上学。他父亲说,你这样子怎么上学?你要有本事就自己走去吧!
能够理解父亲的“残忍扼杀”。普遍荒寒的年月里,基本存活都难,大人们没日没夜奔波于生计,一个残疾孩子的“上学梦”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但,王哥真的“走”着去了,用他的两只手,以爬行之姿,朝着他的梦想,一路前行。脑补画面:蜿蜒曲折的山路,荆棘和杂草丛生,石块和硬土并存,一个拖着小小的孩童,用双臂支撑,拖拽着下半身,艰难爬行的身影……
眼眶,忽然就湿了。我脱口而出,他父亲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有幽怨的,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我想用目光谴责冷血。但,师傅接下来的话,让我瞬间沉默了。他说,他父亲在后面跟着。
在后面跟着?也就是说,老父亲在赌,赌一个儿子的毅力和坚持?想来也是,一个想要“站起来”的残疾儿,他所要面对的艰辛又何止这一条路?设若这一步都跨不出去,还谈什么梦想,什么追求?
不知道在爬行的路上王哥有没有犹豫过。但我想,他肯定哭过,尤其是在疲惫不堪和无数次擦伤累积抵达之后,在父亲点头应允了他的上学要求之后,哭得痛快恣肆,哭得酣畅淋漓,也哭得师长们热泪盈眶。
在诗会登记表的“你能为本会做什么”,王哥这么填写:能完成写作任务、编辑、组织活动等。他这么说了,也是这么做到了的。每一次诗会的同题作业,再忙,他都尽量完成。诗会的公众号、内部诗刊等的选稿,他也不遗余力。而诗会的大小活动,也多有他的策划和协助。
王哥的口头禅是:到我们这边来搞活动嘛,山清、水秀,自然美。“我们这边”特指他的家乡——“春芽村”。他给介绍什么溪,什么坡,什么冈,什么坪,包括什么土产等。完了再补一句,来了的诗弟诗妹们,要给我们这边留下纪念哈,每人一首诗肯定跑不脱的,给我们村宣传一下乡村旅游什么。事实上,他的事业早就不在这个小山村了,这个“我们春芽村”,却依旧是他心心念念的故土家园。
瞧,这就是“王哥”,他的胸襟和气度,超过很多人的格局。无怪乎大家伙儿都亲切喊一声:王哥。
前段时间再次准备组织活动。我在诗群里提前报备,说,近期拟组织聚会,各位有时间和选址的要求和避讳么?王哥急匆匆出来冒泡,说,千万不要选在10号那天啊!我才知道,近两年的乡村合并,整合资源,精简机构,王哥所在的镇容不下三个村卫生站,而必须面临裁员了——他正在积极备考,准备在主治医师的基础上,再拿个执业药师证,以图更大的发展。
是啊,这才是社会的真实现状,不努力上进就可能被淘汰。王哥,这个素来敢于前进的男人,就没打算坐以待毙。或者说,坐以待毙了,他也就不是“王哥”了!
一个邻家大哥,先天不足的残疾人,在命运再次出现拐点时,没有消极颓废自怨自艾,而是积极应对。这,是怎样一种精神?这个叫王哥的男人,这一辈子都注定无法站立了。但他的脊背却被一双拐杖撑起,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笔直、挺拔,分明!
祝福王哥,愿你的人生路“走”得更坚定,更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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