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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背篓

(2009-10-22 10: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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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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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绮丽的张家界,我总会想起,七岁那年被送回这个大山深处舅舅家的情景。那里是我的老家。

   舅舅家有七个孩子,最小的喝我一边大,湘西人把最小的男孩叫佬佬,最小的女孩叫妹妹,我来了后,就自然成了妹妹。除了我和佬佬上学、舅娘在家操持家务外,家里的其他人都要外出干活。

   早上,天还是黑的,在舅娘的喊叫声中,一大家子都起床了。吵吵闹闹的厨房里,灶膛里柴火毕剥作响,舅娘解开硕大的锅盖,雾气蒸腾而起,舅娘揉揉红肿的眼睛,开始往外分煮熟了的红薯,男的五个,女的四个,偶尔还会加一个洋芋或者一把炒米,哥哥们荡开水缸里的冰碴,舀起来咕咚咕咚喝几口,用袖子擦擦嘴,小心把红薯用发黑的毛巾包好揣进怀里,背上背篓,扛起锄头出门了。佬佬分到三个红薯,我分到两个。这是我们的午饭,农村人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后来,在许多影视剧中,我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

   舅舅说:“再给妹妹一个。”舅娘说:“城里人胃口小,又是女伢子,够了。”舅舅一声大吼:“叫你再拿一个!”我吓了一跳,小声说:“我不要。”舅娘也大声吼:“拿上!就知道吃!”我赶紧接过,背上背篓就走。出门的时候,舅舅从兜里抓了一把炒米放到我兜里,佬佬看到说:“我也要!”舅舅扬起巴掌,佬佬飞也似的跑了。

   舅舅背着背篓走了,山里人出门都背着背篓。地上有薄薄的冰,天仍黑着,他的背影转道弯就消失了,只留下飘忽的薄冰被踩踏的声音。我的心里寂寞极了,不知道舅舅在深山里采药时会不会遇上白胡子的仙人和神奇的马兰花,会不会有仙鹤在那个山崖上守着珍贵的灵芝草。这是我从带过来唯一的一本童话图画书上看到的。但是,我不敢问,我知道,那些草药比我重要,它是全家的最主要的经济收入。隔三差五,舅舅舅娘就会坐在床前,在如豆的油灯下数着分分角角,算计着一家大小的花销。

   那时候,舅舅是全家的支柱,他是乡村赤脚医生,每天不是去山上采草药就是走村串户看些跌打损伤、头痛脑热的寻常小病痛,我见过他的床头摆了几本泛黄的医书,有次佬佬拉屎扯了两页,被舅舅知道了拿着棍子追出去二里地去,楞是一天没让吃饭。因此我知道了,那些书是万万动不得的。有次我见到他急匆匆地走到屋里翻那几本书,嘴里絮絮叨叨,满头是汗,随即又急匆匆地走了,晚上很晚回来的时候,舅舅饭也没吃就上床了,喃喃地说: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尽力了……后来听舅娘说,村长老婆生孩子难产,大人孩子都死了……这之后,舅舅很长时间没有出门。

   舅舅的话很少,但关键时候他一句话就管用。听妈妈说,外婆家原来家境殷实,舅舅一直在外读书,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后来,外公染上了大烟瘾和赌瘾,家中田地尽数败光,外欠无数赌债,逃债的时候客死异乡,外婆忧心成疾,一病不起,家中弟妹尚小,债主日日上门,无奈之下,一介书生的舅舅从十七岁起弃学挑起了家庭重担,拉扯着外婆和三个弟妹生活,后来外婆过世,三个弟妹相继成家,他又拖上了自己的一大家子,端的是命苦。

   冬天的晚上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全家都围坐在堂屋中间的火坑前,做着各自的活计,舅娘絮絮叨叨地缝补着全家的衣服;舅舅细细地切他的草药,弄得满屋都飘着药味儿;大哥二哥编着竹席背篓;大姐一针一线地绣围裙,土家族女人最讲究的就是围裙,走在外面,一个围裙绣得好坏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贤惠合格的标志,大姐是村里有名的巧手,我央求大姐给我在书包上绣菊花,这个独一无二的漂亮书包让我很是骄傲了很久;剩下的人在搓玉米棒子或切干辣椒,湘西的干辣椒极辣,我常常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咳嗽不止,惹得大家笑话;佬佬无所事事,满屋乱窜,不干正事,晚了的话就开始哈欠连天;我则抱着看过一百遍的图画书翻看,听他们讲山里的稀奇和一些琐事,舅舅看着我说:“妹妹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舅娘看着拖着鼻涕两眼无神的佬佬说:“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过来!”舅娘给我套上棉袄罩衣,肩头树枝刮破的地方用块花布仔细地补好了,舅娘把衣服上下扯抻,左右看看,捏着我的脸蛋:“一个女伢子,有个屁出息。”

   三年后,我回到父母身边,继续上学,工作,成家,现在时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当年总是拖着鼻涕的懵懂无知的佬佬,上大学,走出大山,成了一所大学里最年轻的副教授,获奖无数,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真正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了。古人云,三岁看老。看来,老话也不可靠,谁的命运能在人生最初时被断言呢?命运,最终是没有如人所愿。只可惜,舅舅早逝,没有看到这一切,而舅娘,即便是再欣慰,依旧在农村过着辛劳的生活。

   印象最深的就是张家界的大山里的严寒,一个早晨比一个早晨更加凌厉,我和佬佬背着背篓,哈着白汽,哆哆嗦嗦,佬佬拖着鼻涕拿一根木棍,在前面大喊:“我是解放军,缴枪不杀,冲啊!”于是,我们一路高高低低地往学校跑去。

   下午放学,我们照例要漫山遍野地捡满一背篓的柴火,不然要被舅娘骂,要是有一天背篓空着的话,肯定是要挨舅舅一顿暴栗的。似乎那个年代,大人都不是好脾气。

   我那劳苦的舅舅,再严寒的动态,一人要走进深山,爬上山崖去采药,走得一趟比一趟远,一次比一次险,那背上的重负,正是全家的生活,是明天的希望。


   如今,舅舅一家人的声音、影子和雨他们相伴的那几年时光就像穿过的衣服一样,早已变旧了,淡远了,丢弃了,故乡的痕迹也早已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舅舅不在了,他的孩子也大都离开了大山,能够让我想起他们的东西越来越少,以后还会更少,但是,被时间磨蚀不了的,是他们肩上的背篓,在清晨薄雾的山道上走着,在我内心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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