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说:《女人,你为什么回不去?》
文/蓝花布
啪——!天际惨白的一道闪电划破雨夜黑暗的天空,在叶儿住的房间天窗上留下冷冷的光。那光,一直黑到了叶儿的心里。
床头,柔和的灯光下,有一本精致的笔记本,里面夹了一枚余剑赠给的枫叶型的金属镂空书签。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了叶儿的心情,可以看得出,余剑的名字在她的字里行间出现得最为频繁。
叶儿躺在雪白的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天窗。外面的雨很滂沱,在天窗上砸出铜钱般的水花,水花在狂风的吹送下,不断变化着形状,扭曲着,正如叶儿此刻的脸。
叶儿今天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在修长的手指上涂上了淡淡的指甲油,那漂亮的指甲在灯光下闪出温柔的光。这双极为女性化的手,轻轻捋起长及腰部的黑发,三缠两绕,便轻松挽起一个高耸的髻。插入一根细细的簪子,叶儿又坐到镜台前,端详着自己。
去年的这个时候,叶儿与余剑曾在这间屋里度过第一个浪漫美妙的夜晚。那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空气中充满了负离子的新鲜感。在这间有天窗的屋子里,叶儿欣赏着窗外的雨景,余剑则不动声色地从身后轻轻揽住叶儿纤细的腰,将叶儿的平静彻底打破。随着暴风骤雨的降临,随着滚滚的雷声,两个相爱的人相拥着、激吻着、缠绵着。
叶儿与余剑的相识,是因为一次意外的交往。余剑第一次见到叶儿,心口就莫名地痛了一下,随后被叶儿的气质所打动而不可自拔。叶儿是个素面朝天的女人,发丝散乱着,轻轻用发夹简单地夹住,便是令余剑陶醉的发型了。在去往飞机场的路上,余剑抑制住狂乱的心跳,不住地用余光扫视着这个女人。叶儿穿着蕾丝的鸭蛋青色的开衫,里面是缀满花纹的吊带背心,在胸口露出雪白的肌肤,散发着充满弹性的光泽。工作完成之后,余剑离开了叶儿,可是朝思暮想的折磨,终于使他再也无法按奈思念的心情,便找了个理由,给叶儿去了电话。此后,两人在频繁的交往里找到了相互的依恋。生活一向平静的叶儿,终于冲破底线,共同将这份友谊升华为缠绵悱恻的爱情。
不久后,余剑向妻子提出了离婚。面对无辜的妻子,他无言以对。那边是心爱的叶儿,这边却是骨肉亲情。妻子已经老去,没有叶儿那样年轻。妻子没有才华,只会做饭洗衣。而这些生活上的照应,却不能带给余剑生活的成就感。
叶儿的丈夫沈戈是个老实木纳的人,长期再外地工作,没有时间多陪着妻子。而叶儿从未抱怨过。叶儿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并没有与丈夫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如今,余剑的到来,直接闯进了她心中的那片处女地,于是这份爱情就这样被无形地放大了。叶儿也决绝地向丈夫提出了分手。丈夫傻傻地楞着,半天说了一句:不可以!
这个时候的叶儿,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已经顾不得丈夫的劝阻,毅然将自己的衣物匆匆塞进行李箱,推开丈夫挡在门口的身躯,离开了家门。丈夫的悲鸣已经在叶儿的叛逃里被沉沉地淹没,悄无声息。
叶儿与余剑终于同居在一起,过着兴奋又甜蜜的生活,虽然两人都未曾办妥各自的离婚手续。一段时日之后,余剑的妻子打来电话说:“孩子病了,想爸爸了~”叶儿推推余剑,说:“去吧,孩子要紧。”不久后,余剑的妻子又打来电话说:“孩子的外公病了,最好能来照顾一下~”
叶儿推推余剑,说:“去吧,老人要紧。”
此后,余剑的儿子打来电话说:“妈妈病了,爸爸你能否回家?”余剑扭脸看看叶儿,叶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余剑的皮包塞在他的手里,迅速转身去了厨房。余剑怔怔地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了小屋里的一切,便匆匆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孤独的叶儿。在这段时光,丈夫从没有找过她,即使是孩子生病的时候。叶儿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开始流血了。滴滴答答,竟与挂钟的声音混为一体。指针还是那样走,没有激情地走,没有颓废地走,那样的始终如一,仿佛嘲讽着世间的人和事。叶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阵阵悔意袭上心头,让叶儿如坐针毡。不知为什么,叶儿忽然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掴了一下,火辣辣的,一直辣到心底。
料想的结局还是来了。这天,余剑苦着脸回到这间屋子,心平气和地对憔悴的叶儿说:“叶儿,我们、我们分手吧!”叶儿的脸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好在余剑没敢抬眼看着叶儿说话。“好。”叶儿只说了一个字。余剑如释重负,站起身打开房门,说:“再见!”他没有留下叶儿期待的最后的拥吻,也没有给叶儿任何的留恋和希望。“砰!”门关上了,那声音震得叶儿的心像玻璃那样碎裂了,而且碎成了渣。
男人回去了,他的女人接纳了他,饶恕了他。女人啊,你如何回去?又有何颜面面对丈夫、孩子,还有邻居的指指点点?女人啊女人,你回不去了。
在镜台面前,叶儿为自己描眉。一向朴素的她,今天却是如此精心地装扮着自己。电脑里播放着《寂寞让我如此美丽》的曲子,委婉又哀愁。叶儿已经习惯了。在余剑离开她的那天起,她没有主动去找他,只是静静听着这些曲子,审视着自己丑陋的一面,充满自责。
妆化好了,很完美。叶儿满意地斜倚在床头,拿起手机,发了一封短信。之后,她取出锋利的手术刀片,毫不犹豫地在左腕割下并无痛感的口子。看着血汩汩流出,叶儿的嘴角竟飘出一些笑意。躺下,凝视着天窗,叶儿睁眼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枚枫叶,就这样缓缓飘零在雨夜里。她的口中没有呢喃,没有念叨任何的名字。
次日的这间屋子,满是勘察现场的警察。是他杀吗?一位年轻的警察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打开了女人的手机,里面存储了这样一条短信:“戈,我知道我已经无颜面对你和孩子。这是我咎由自取。只求你别将我的死讯告诉给孩子。说声对不起,我知道,已经晚了。”
“什么?她死了?”当警察告知沈戈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戈出奇地平静。“她不是我妻子,我们已经分居一年了。”警察说:“你们没有离婚,她是你法定的妻子啊!”“不!她不是!”沈戈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叶儿在太平间的冷藏柜里静静躺着,一晃就是半个月。沈戈依旧没有肯来为妻子收尸。无奈中,负责协调的社区干部李菊找到了余剑。在办事处的沙发上,余剑夹着烟卷,面对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并无太多的触动。“冷藏了那么多天,现在需要七万元才可以领回遗体。”李菊向他告知了这一情况。“我有责任,我不推卸。”余剑抬起夹烟的手臂,然后在烟缸里狠狠地弹了一撮灰,说:“我负担一半的费用,三万五。”
还能怎么样?对于叶儿的死,余剑有责任,但不是刑事责任。李菊只好接过余剑从隔壁银行取来的厚厚一沓人民币,看着余剑远去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三万五,显然不够。李菊拿起话机,拨通了沈戈的手机。一阵交涉之后,沈戈还是那句话:“她已经不是我妻子。”李菊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心似乎被掏空了。
外面一派春光。粉红的蔷薇花在围栏上绽放着、烂漫着。一阵微风拂过,花儿频频点头。这些花儿曾是李菊与叶儿等人在七年前亲手种植的。那个时候,叶儿在街道帮忙,大家一起在植树节的这一天,为新落成的天易小区绿化。如今,蔷薇花已经盘根错节,牢牢地长在护栏上,在街道的围栏和天易小区围墙上长成了一道风景。而今天,这样的风景却深深刺痛了李菊。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叶儿依旧在那个冷酷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眼睛微张……每天的冷冻费用还在不断增长,谁来买单?谁又会来买单呢?
女人,你回不去了,你又如何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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