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着积雪回到雪峰山下的老家——常德桃花源古镇金景村,照例我要去探访一下古镇。冬日,披雪的古镇是另外一番景象,她仿若一幅画,一首诗,一曲曼妙的古曲。
临近年关,古镇人家已经急不可耐地点响了爆竹,淡淡的腊肉味弥漫在空气中,穿着新衣的孩子们从我身边雀跃而过,玩鞭炮的,打雪仗的,堆雪人的,扑在雪地印人形的......一切显得那么和谐而吉祥。那些古建屋脊上的蹲兽被一层雪裹住,更增加了一份活态,它们像一个个哨兵,逡巡着屋子四周,据说它们是专门用来祛恶镇邪的。
桃花在雪地里等待着春天,一枝梅花从一家四合院的墙头伸出,仿佛在向我打招呼。我在街道中漫步,向岁月的深处缓缓走去。
是的,雪,对我来说已经久违。这些年大部分时间我在广东,回家很少,回家过年便更少,而遇到雪年便少之又少。于是回家过一个下雪的年成为一种奢求。在我心里,一个没有雪的大年似乎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年。这场雪,让我想起孩提时代与父母兄弟一起过年的美好时光。
伢伢盼过年,从腊月初八便开始“忙年”。腊月初八打阳尘,小孩子干不了别的,便帮父母打扫屋子,“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饥饿年代,过年杀年猪是最美好的日子,把猪尿泡用柚子树叶搓揉,就可以吹成气球了。杀了猪,一大家子就饱饱地吃一顿杀猪饭。雪地上就会留下一些猪的血毛。
离年关越近,年味更浓。大哥就开始拿出红纸笔墨,开始写春联,给自家写,也给邻里写,这是对我书法的启蒙,也是对我楹联的启蒙,而母亲、姐姐就会剪窗花,我要做的就是和小哥一起,和上米汤、浆糊,把对联、窗花贴上门楣和窗户上。于是,我家四合院里顿时又增添了一份喜庆色彩。
终于过年了,母亲从前一天的晚上忙到大年三十早上,每年会准备一大桌的好菜,粉蒸肉、肉粑粑,猪蹄煮红豆……吃完年饭,父亲会带着我们照例给老祖宗“送亮”。到了晚上,我们就围着火塘而坐,火塘上,高挂着腊肉腊鸡腊鱼腊肠,三十的火——火塘里早已架起一个大树兜,加上茶籽壳,满屋子缭绕着温馨。那年代没有电视,晚上的时间是“谈年”,内容是总结过去的一年,展望新年。孩子辈表演的节目就是给大人们读报,过年读报成为我家的一种传统,从我这辈,到我儿女辈.......
前年,父母都上山了,他们给了我们无尽的幸福和欢乐。鹅毛雪还在古镇的上空飘着,雪峰山被雪覆盖,父母亲就安葬在雪峰山上,此刻,如果父母有灵,会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独自在街道踯躅。我想告诉老人,桃花源变了,春天很快就要到了,又是一年桃红时,这里将迎来四面八方的游人。喜欢热闹的父亲,您的儿子一定会给您送来一壶好酒,让您高兴;喜欢刺绣的母亲,您会看到铺陈在雪峰山下的一片锦绣,您的儿女们就幸福地生活在这片如诗似画的锦绣里——桃花源里。
不知不觉,我从古镇走到沅江边,看到滚滚东去的沅水,忽然想起中学时代的一首诗:
乡水何恋恋,
柳画桃又甜。
东去无邂逅,
四海共青天。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