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附近有个全国著名的音乐学院附中，每个周末，学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都是带孩子来学琴的，每年面试的那几天，这条路上的交通基本上处于半瘫痪状态……

    我家小区自不用说，矮到地下室，高到二十多层，都住的有在附中上学或准备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他们当中，有的是外地考来的学生，有的是本地家比较远的学生，有的是准备考这所学校提前一两年甚至更长时间来的外地孩子，母亲陪读的比较多，仅我家这层来讲，就有三户不同的琴童，一户钢琴，一户小提琴，一户大提琴。

    每天早上8点半，隔壁钢琴声准时响起，基本上得到中午十一二点结束，一直弹都不带停的；中午一两点，有时大提琴小提琴会响会儿，下午5点以后大提琴、小提琴和钢琴声分别响起，吃饭时间停大概一个小时，然后继续响，最终，这三个声音分别结束于晚上大概10点，11点，12点。一般都是钢琴先结束，大提琴或小提琴收尾，看状态，有次小提琴练到半夜1点多，是不是第二天考试不知道。

    站在我家小区楼下的小花园，尤其是下午五点以后，那是相当的热闹！各种管乐，弦乐，键盘，齐鸣，大合奏啊，霎是有百花齐放，百鸟齐鸣的劲头。

    闹闹显然已经习惯了，有一次我们在楼道里等电梯，旁边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我们俩就那样站在那里静静地欣赏，末了他说：“妈妈，这个小提琴的声音很好听，我也想学小提琴。”

    还有一次我们从外面回来，隔壁小女孩正在弹钢琴，闹闹说：“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买钢琴呀，我还要弹《summer》（久石让）呢！”

    有一天晚上我和冀小闹同学关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没一会儿，窗外传来了大提琴声，旋律低沉而伤感，我下意识看看闹闹，他蜷在小被子里睁大明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窗外，末了说：“妈妈，大提琴的声音太粗了，听着有点害怕，我以后不学大提琴。”

    闹妈我每次看到这些拼命练琴的孩子，都会想到自己小时候。我的童年就是在琴声中度过的，三岁半开始学琴，为了练琴，我从小几乎很少出去玩，当别的小朋友都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在家里练琴；当别人周末睡懒觉逛街的时候，我还要早起不断的练琴，我的生命里好像只有学习和练琴。当然，各种各样的荣誉也接踵而来，先是地方性比赛，然后是全国的，继而是国际的，而且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我的老师告诉我：我跟那些天天玩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我相信了。

    在学琴的路上，我几乎都是在赞扬声和别人羡慕的眼光里度过的，因为我努力，我对音乐的理解和表现总是很令老师满意，我也总是拿奖，所以在那个时候，很多家长把我当做自己孩子的榜样，老师也常在众学生面前说：“**（闹妈的名字）要是不获奖，其他人都没戏！”我经常感觉很有压力，为了得到赞扬我拼命练琴，为了不给老师丢脸我拼命练琴，为了得到更多的荣誉我拼命练琴……每当别人玩我练琴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偷偷的哭过多少次，周末的时间也不能自己支配，更是让我伤心不已，当然最遗憾的是：我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的成为演奏家……那么，我的童年那样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有天中午我去市场买完菜回家，从另外一栋楼的地下室传来清晰的小提琴声，我驻足聆听，这段旋律演奏的急促而烦躁，显然拉提琴的人心情不是很好，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个妈妈的声音大声呵斥：“你有本事就把小提琴砸了吧！砸了你就永远都不用练琴了！”琴声停，一个女孩带着哭腔喊：“你不要再说了行吗？我都快烦死了！”继而妈妈的声音：“你烦！我还烦呢！我放弃工作跟你到北京来，为了什么呀！啊！不都是为了你以后有出息吗？！你爸起早贪黑的挣钱，也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还烦！你烦你就把琴砸了吧！我们卷被子回家！以后你再也不要拉琴了……”女孩发疯似的喊：“别说了！别说了！……”妈妈还在继续：“我告诉你，你不拉到中央音乐学院去，你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跟你爸爸！这些年我们为你学琴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要是考不上……”女孩已经近乎崩溃：“妈，我求求你，别说了，我去死掉算了……”妈妈不说话了，母女俩痛哭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在楼道里等电梯，在小区里散步，经常会因为琴声让我驻足聆听，学乐器的人都知道，天生的音乐感觉和后天的音乐技巧完美结合，才能演奏出动人的旋律，在我们小区里，大部分孩子都在完成技能技巧的演奏，充满感情的演奏却很少很少，我们隔壁的钢琴女孩，去年没考上，今年继续，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练习技巧，弹奏的乐曲也像练习曲一样，平淡无味。这样怀揣梦想来北京学习的孩子很多，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学的太单一最后无果被耽误了人生，毕竟能够成为演奏家的人寥寥无几。

    熟悉的人经常会问我：“你以后得让你儿子学琴吧？”我说：“应该会吧。”他们继而会加一句：“你儿子以后肯定得走专业的。”我说：“应该不会。”因为我知道走专业的路需要付出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我不想我的孩子童年只是跟琴为伴，对其他一无所知，这个世界不缺演奏家，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不顾一切勇往直前，虽然我一直想让他学习钢琴和小提琴，但我绝不会制定“不许练习除了钢琴和小提琴以外的乐器”这样的规定，不管以后冀小闹决定学什么乐器，我想我要做的就是：努力保持他的兴趣并鼓励他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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