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长篇小说连载:一)
(2008-10-21 16:40:29)
标签:
探讨人性长篇小说 |
分类: 女性心态序列小说 |
微子拖着麻木沉重的两条腿,在赫尔辛基飞机场的大厅内,神情恍惚地来回搜寻着她要买的纪念品。
可不知为什么,她手上推着那辆载装行李物件的,简易不锈钢车子,东倒西歪不听使唤地猛一下撞在一个老人身上。微子刚想弯腰道歉,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那位年迈的老人正想发火,一见微子那副模样,便“唉”地一声,出了口长气走开了。
异国他乡的游客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唯有她的同伴陈前,看到这一状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微子面前:
“微子,微子,你怎么了,怎么了你……”陈前把他的行李顺手放下,轻轻地托住微子的简易车子,无意中触到微子的两只冰凉的手,他的肌肤与神经感觉告诉他,微子病了。
他乜斜了一下微子,苍白色的瓜子瓣脸上,挂满了些许小汗珠。陈前一下慌了手脚,忘记了是在异国他乡,便向旁边的一位外国游客急忙求救:
“喂,同志,同志,请麻烦你叫一下“120”急救中心吧?”
“WHAT”?那位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身着肉色羽绒半大上衣的外国游客,诧异地看着陈前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是在,是在……”陈前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
微子紧闭着双眼,聆听着陈前和那人的对话,她第一次意识到,陈前是那样的虚伪与不解。
刚才,就是刚才,微子要把剩下的欧元兑换成人民币时,问陈前:
“陈前,你还有剩余的欧元吧?要有,你看住咱俩的行李,我去兑换吧?”
“没,没有啊,你去兑换吧,行李自个儿拿着,我还有事要去办呢?”
“你……”微子明明知道陈前有剩余的欧元,可为什么他……
微子的心,刹时颤抖起来。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所依靠的精神支柱,就在这几秒钟内像肥皂泡那样的,满身笼罩着她快要窒息了。
微子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陈前算是我的什么人?不就是在一块儿工作,能互相交流一下写稿子的事情吗?人家的妻子在银行里工作,他们有一个很惹人喜爱的小女孩,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而且不讲礼貌地要求人家看住行李,自己去兑换欧元呢?
微子抬起双手使劲掐了一下冰凉的印堂穴,努力地站了起来。从那模糊的,像是从哪里流出漩涡似的心灵里,不断地向自己提出一连串的提问与责难。
这可是异国他乡啊,万一我的血份子增高,那就……
微子想到这里,强忍住这股气,没再理睬陈前,独自一人到了兑换台。
兑换台前,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士游客,遇上纤弱瘦小的微子挤在里面,况且微子还提着个大旅行包,磁石般地吸引着那些男士游客,从某种意义上,也克制着他们,给微子让出了一条细细的缝。
这条细缝使微子联系起: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的玄妙之理。
我就是在“玄牝之门”生下我的小宝宝强强的啊。而且,留下个妊娠中毒,血压高的后遗症。
微子出来这些天后,第一次想起她的夫。
清冷清冷的冬天,微子踏着厚厚的积雪,孑身一人在那岖岖陡峭的雪路上,艰难地攀登着,攀登着……
广袤的白色世界,缠绕着微子苍白的心,混沌一片地使微子再也无法行走。她有种预感:
仿佛她来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欠人家似的,不然为什么明天就要以自己不相爱的男人去拜天,而家里人就这样放心地让自己孑身一人回家呢?
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从微子的“玄牝之门”直往上窜,而且突然间,她想起了她与夫领结婚证时的可笑情景:
一间不算很明亮的办公室内,紧靠窗前摆着一张上面满划着条条痕痕的,棕色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沉淀着许多污垢的喝水杯,微子恶心地刚走到办公桌前,畏缩在办公椅子上的一位低个子,满是胡茬的中年男子,不耐烦的问微子:
“哎,你们是来领结婚证的吧?我们的办公室可是刚粉刷过,恐怕……”
微子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刺鼻味儿特别浓的白色墙壁,喃喃地讲:
“恐怕,恐怕什么,我们不是来领结婚证的,是来离婚的”。
“什么,你说什么”?那位中年男子,与不知何时早就走进来的夫,惊愕地看着微子……
微子迷惘地坐在办公桌前,放着的一张脏兮兮的破旧椅子上。她的心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瞪瞪地,一会儿 那位中年男子,一会儿又 一下她将要与她结婚的夫。
她模糊的泪眼里,还不时地映现出母亲佝偻的身躯和微弱的声音:
“微微啊,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就跟人家结婚吧。咱家没钱供你弟弟上学啊,孩子,委曲你啦,暂时渡过这个难关,将来你要有出息,也可……”
微子就是在母亲的“也可”中,走进这间办公室的。
现在,微子不管在内心里如何抵御,但在她的脑子里,像演戏一样,龟缩在这条细缝里,着魔似的四肢冰凉,心不在焉。使得兑换台的服务员呼唤她的名字时,她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只到有位善心的年轻男游客,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下:
“喂,你怎么了,轮着你兑换了”。
“噢,什么,对不起”微子语无伦次地讲了这句话后,才返回到兑换欧元的情景里。
微子从胸前挂着的小棕色皮包内,取出几张大小不一的崭新欧元,精神恍惚地交给了那位女服务员。
服务员白皙嫩滑的脸蛋,配上那套紧身的天蓝色工作服,耀眼地使微子从某个模糊的,灵感似的回忆里稍稍清醒了一些。
微子奇怪地痉挛一下想:
在赫尔辛基的机场大厅内,怎么也可以看到像中国式的工作服呢?记者的职业病,使微子猛下振作起来。
可当微子把兑换手续办妥,又重新去取简易的不锈钢车子时,微子的脑袋里,又钻出她的夫。
“见鬼”。微子狠狠地甩了几下,她那颗昏胀胀的脑袋,眼前又是一黑,顺势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