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人摄于2008/11/21长春南湖

北方的雪

                                                                       文/采薇人

     无雪不成冬。正像娇媚的春天离不开绿的氤氲，北方的冬天离不开雪。当第一场冰雪降临，北方便进入了属于它的冬季。

    北方的雪是寒冷的。“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风雪裹挟着严寒，冻结了收获的秋，凝固了冰雪的大千世界。大山穿上冰雪闪着寒光的铠甲，扯着那呼啸疾驶的北风，剥光了树木的颜色。“水声冰下咽”，严寒冰封了一河的诗韵与流动，冬眠了鱼儿和林蛙那深情的梦，只剩下任由风雪肆虐磨亮了的厚厚冰层。黑松的华盖已然支撑不住沃雪的热情，发出无奈的呻吟，终于折断了枝干，于是那洁白与苍绿缠绵着，一起滚落到地上。被惊动的小松鼠，擎起前爪，睁大眼睛四处观望，一溜烟的奔跑，雪地上印上了一排生命的清晰足迹。

    风来了，卷起地上的雪、天上的雪、房顶的雪，唱着无字却凛冽的歌，搅起一团团大烟炮，肆虐在寒沏无遮里。 “沙路雪中平”，大雪无痕，掩埋了地面的所有，用白色涂抹了一切。“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北方成了被冰封雪凝了的世界。

    我喜欢在大烟炮里逆风行走，任那狂风卷着雪的沙粒，击打着暴露的脸，听那厚厚的积雪在脚底下发出吱嘎的声响。于是大脑变得冰一样的清凉，心也跟着玉洁起来。那感觉，像是炎炎的夏日，喝上一瓶冰镇的啤酒，或者吃上一碗冰鲜的朝鲜冷面。更像是在大海里搏击风浪，似那被风暴袭击却破浪前行的船之桅杆，感受着一种拼力搏击的百般快意和搏击后的千般壮美。

    北方的雪是美的，充满了晶莹的情趣。“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远望群山，玉色苍茫，既有“原驰蜡象”的壮阔，也有“雪拥蓝关”的风采。冰湖上，溜冰的人们用炫美的心情，滑出了一圈圈欢乐的轨迹；滑雪场上，看那雪橇飞也似的穿越原始的山林，好像穿越了整个季节经年和一个世纪；那川从不冻结的松花江水，清流如绢，一往情深地将她的玉体化作雾气，缠绕着临江伫立的一排排柳树，于是，柳树穿上了婚纱，变身为绚丽的雾凇，与那东逝的江水挥手惜别，却招惹人们驻足观赏，流连而不肯离去。

    过大年了，家家对联盈门，户户红灯高挑，看火红的日子映乾坤，看八月十五雪打灯。人们啃着硬梆梆的冻梨、冻柿子，嚼着长长的冰糖葫芦，尽着兴致去看精雕玉刻的冰灯。那数万响的鞭炮响过之后，把嫣红的纸屑铺陈了一地，也在如玉的白雪上撒满了桃花般的诗情。火红与洁白、冰冷与激情，这鲜明的对比，如是北方人豪爽和朴实性格的生动写照。

    在下雪的日子里，看那满天的雪花，似同满天的玉蝶儿飞舞，雾霭了远山，迷茫了视野。而心则在与蝶儿一起上下翻腾舞动，在雾霭与迷茫中向远方穿越。

    雪霁天晴，阳光下，大千世界虽早已了无春媚夏秀的色彩，不过这空旷无垠的洁白，却让北方的冬季显得分外的平静与安宁，冰雪了那份淡定与从容，心也得到了久别的栖息。物我两忘，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沉醉在这蓝天、红日、白雪的简约之中。明月下，窗上的冰凌花像是万花筒，绘着绝无雷同的美丽图案，演绎着一窗月光、一冬风景，朦胧着北国的夜色，渲染着塞北的黎明。这冰制的窗花，又像是精彩的剪纸，折叠并缤纷着北国寒冷的冬季。

    北方的雪是有生命力的，恰如北方的冬季那样漫长。

    在北方的冬季，没有雪的日子里，人们会祈雪、盼雪。“瑞雪兆丰年”，北方的雪，给严寒的冬季带来了欢乐，也给春天带来了希望。“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北方的雪不像南方，南方的雪湿而粘，或落地就融，或容易造成灾害；而北方，雪是松软的，如同绵绵细沙，很少会因雪成灾。大雪像是个卫士，不但杀灭了病菌，净化了空气，不见了那讨厌的蚊子和苍蝇，而且保护了植被，有利于土壤保墒。雪又像是牧师，秋日落下的枯叶，被深埋在雪里，等待着冰消雪融的祷告，去化作香泥，完成它的生命涅槃。对于草木来说，雪又是生命的源泉。树的血脉在隆冬中凝固，他的根系却又在雪中滋润，直到滋润出青色的皮肤，和那枝干上葱黄的嫩芽。大田被沃雪覆盖着，像是在厚实的棉被下甜甜地酣睡，等待着春风将它彻底唤醒。积雪给了它适宜的体温和湿度，让它在雪的羽翼下悄悄地萌动，弥补了“春雨贵如油”的失意与缺憾，确保了春耕春播的顺利进行。于是便可以如是说，大地雪藏着丰收的希望，雪藏着一方乐土和一个国度的温饱、富庶和安定。

    面对这皑皑白雪，我在想，纵然人生只若不能回头的一季花事，或只若这春生秋灭的一树绿叶，但亦应坦然笑对。如那曾经艳丽、化作香泥的落红，如那参透生死、冰封雪裹、直面涅槃的满地落英。

    说到雪，我不由得又思念起母亲。三年前，也是在那隆冬飘雪的日子，我将她的骨灰伴着鲜花，撒进了清流直下的松花江中，完成了她老人家临终的遗愿。倘如佛说，真的有机缘，以无作妙力，在无我之中，在那十方世界，我倒愿意化作北方冬季飘舞的一片晶莹雪花，虽只有一季的存在，却留下耀眼的洁白，留下对东北这方黑土无限的眷恋。或者，将我化作一滴雪水，汇入滔滔的松花江中，去追随母亲的英魂，流经那难舍难离的东北大地；去滋润每一寸我所热爱并眷恋的热土，固守那份痴痴的坚贞与情爱。

    北方的雪，是上苍的赋予，是大自然送给人类最珍贵的礼物。爱雪吧，朋友，一如爱你的祖国，你的亲人，你的土地，你的生命。

                                                                    2008/11/05 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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