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锅里的两只螃蟹还在进行垂死前最后的挣扎,一波胜过一波,看得人有些揪心。
儿子从小就爱吃螃蟹,我也一样。
当然,吃螃蟹最好的时节应该是金秋十月,这个时期虾肥蟹壮,正是海鲜丰产和收获期。“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苏东坡寥寥数语,表达对螃蟹的喜好之情溢于言表,看样子大文豪除了东坡肘子,还是食有他好。在螃蟹族群中,又以大闸蟹最为出色,青背、白肚、金爪、黄毛是其基本特征。不仅如此,它还有一个十分大气的名字“中华绒螯蟹”,阳澄湖也因产蟹而在全国乃至世界都远近闻名。十月的大闸蟹,体格健壮,蟹黄丰富,肉质鲜嫩,餐桌上令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说起养殖,螃蟹不仅在海里、河里、湖里,更妙的就是在稻田里套养。秧苗长到尺把高,秧农便在禾田里放入蟹苗,秧田里的虫子成了螃蟹的美食,螃蟹粪便又成了秧苗的天然肥料,如此便蟹肥水丰,秧高苗壮,秧蟹相得益彰,形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循环生长链。十月,再放干秧田水,螃蟹便大腹便便地横空出世,这样一田二产,和美而又高效。
螃蟹的生命力极强。记得去年有次我在宝鸡金台区峡石镇下乡途中,偶尔发现路旁的水泥鱼池里,水浅浅的,杂乱地生长着一些芦苇和杂草。而就在池塘边的水泥斜坡上,爬满了一只只的螃蟹,和我们常见的大闸蟹并无二别,在深秋暖阳下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到半坡翻滚下去,又重新攀爬,倒也甚为壮观,我们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原本以为大闸蟹这种珍稀的南方水贵一族,都是漂洋过海飞过来的,没想到在西北黄土高原的水池里,依然见到它们茁壮地生长,这不由得让人感叹起大闸蟹强大的生命力来。淮南橘,淮北枳;江南蟹,江北蟹!
其实,螃蟹的“名声”并不好。蟹的全身颜色铁青、外相丑陋、爪牙太多、缩头缩脑,尤其是走路横行,成了对社会好多现象讽刺的真实写照。 郑板桥讽刺狂傲自大的官吏,在《题蟹》中写道:“八爪横行四野惊,双鳌舞动威风凌。孰知腹内空无物,蘸取姜醋伴酒吟”。唐代的皮日休也写道: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其实,螃蟹本无罪,徒有坏声名。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非常震惊。中秋节网购了八只阳澄湖大闸蟹,它们被冰封在塑料箱内,个个都五花大绑,嘴里嘟嘟地吐着白沫。货到当天,我们趁着新鲜美餐了六只,余下的两只准备等儿子周末回家再说。由于时间较长,我们便给螃蟹“松绑卸枷”,放养在一只深些的钢筋锅内,然后续水少许,上面盖上一块铁篦子,并用重物压着。螃蟹的力气挺大,往年经常就把篦子掀翻了,爬的到处都是,而且蟹的两只前钳,也就是螯非常劲大,一旦夹住东西轻意不会松开,除非放入水中,我可是领教过的,所以一定要“严加防范”。周内全家上班,相安无事。
周末晚上儿子回到家,人多了,略显嘈杂。螃蟹便又在锅里“喀隆喀隆”地响动起来,好象有预感似地,悲壮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凌晨三点,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以为是螃蟹把锅打翻了,赶紧披衣下床。近前一看,锅还是好好的,只不过两只螃蟹的十六只爪子都从篦子的圆孔里伸了上来,死死的抓在上面。我用筷子试着拨弄了一下,一动不动。我似乎看到了它们愤怒而又狰狞的面孔,虽一周滴食未进,依然倔强有力,这应该算是一种生命的怒吼和抗争吧。我甚至不忍也不敢和它们对视,从内心里居然开始同情和怜悯起那两只螃蟹来。我把钢筋锅轻轻地端到洗手房里面,并把门带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许多,我的内心也有了些许宁静。
第二天望着蒸笼上的两只螃蟹,我心里面疙疙瘩瘩的,竟然莫名地涌起一丝愧疚和不安。
但凡世间生命,都是有灵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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