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347）

         没钱：凤姐无法再大显身手（二）

                                作者  白坤峰

（第一百一十回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罗隐）现在的王熙凤体会到了这况味，虽然她不懂诗，也不是什么英雄。独裁者或打手都不会是真正的英雄。

    那些人回道：“奶奶办事，不是今儿个一遭儿了，我们敢违拗吗……”……“从前奶奶在东府（宁国府）里还是署事（代理职务），要打要骂，怎么那样锋利？谁敢不依……”

凤姐叹道：“……如今是自己的事情，又是公平的，人人说得话。再者，外头的银钱也叫不灵……这叫我什么法儿呢？”

    众人道：“二爷在外头，倒怕不应付么？”凤姐道：“还提这个！他也是那里为难。第一件，银钱不在他手里，要一件得回（禀报）一件，那（哪）里凑手？”众人道：“老太太这项银子不在二爷手里吗？”凤姐道：“你们回来（过会儿。北方习语）问管事的，就知道了。”

    众人道：“怨不得我们听见外头男人抱怨说：‘……咱们一点摸不着，净当苦差。’叫人怎么能齐心呢？”……凤姐听了也没法，只得央及道：“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

    众人此时说过王凤姐当年要宁国府料理秦可卿丧事的光辉事迹，“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一杆枪，战曹兵百万无人敢挡。”（豫剧《收姜维》，诸葛亮夸赵云）这更让她无地自容，一着急说了实话：我手上没钱。

    大伙一听更急了：没钱你发什么丧、扯什么淡呢？你把我们当猴耍吗？你以为你是神仙没钱也能办事啊？弄得个王凤姐除了哀求还是哀求，“好大娘们，明儿且帮我一天”，到了明天必定还要说“明儿再帮我一天”。明日复明日，直到散伙时。

    一个邢夫人就够王熙凤受的了，何且又有大批群众跟在后边趁机寻衅：

    这些丫头们见邢夫人等不助着凤姐的威风，更加作践jian起他（她）来。 幸得平儿替凤姐排解，说是：“二奶奶巴不得要好，只是老爷太太们吩咐了外头，不许糜费……”说过几次，才得安静些。

    王熙凤也不要生丫环们的气，想当年，她折磨尤二姐时，大批群众也同样跟着她闹革命，直到取得了对尤二姐的全面胜利。王熙凤也不要惊异，她可以想想自己平时是如何对待别人的。

    终是银钱吝啬，谁肯踊跃，不过草草了事。连日王妃诰命也来的不少，凤姐也不能上去照应，只好在底下张罗。叫了那个，走了这个；发一回急，央及一回；胡弄hù nong（应付。北方方言）过了一起（一群），又打发一起。别说鸳鸯等看去不像样，连凤姐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

    邢夫人虽说是冢zhǒng妇（大儿媳妇），仗着“悲戚为孝”四个字，倒也都不理会。王夫人落得跟了邢夫人行事……独有李纨瞧出凤姐的苦处，却不敢替他（她）说话，只自叹道：“…………可怜凤丫头闹了几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脸了。”于是抽空儿叫了他（她）的人来，吩咐道：“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遭蹋起琏二奶奶来……”

    虽说平儿常常深受凤姐的精神折磨，虽说本属于李纨的大权被王夫人给了凤姐，但这两位妇女同志心地不错，表现良好，素质极高，不仅不计前嫌，反而帮助凤姐说话出力。不知凤姐惭愧不惭愧，她对人很少真诚过，尤其是当别人困厄时。（她对邢岫烟不错，这是事实）

    话说回来，李纨内心也许是喜悦的：政敌王熙凤，快倒了。

    贾兰走来说：“妈妈睡罢（吧），一天到晚/人来客去的也乏了。……我这几天总没有摸摸书本儿。今儿爷爷叫我家里睡，我喜欢的很，要理个一两本书才好，别等脱了孝再都忘了。” 李纨道：“好孩子，看书呢，自然是好的，今儿且歇歇……等老太太送了殡再看罢（吧）。”……

    众人听了，都夸道：“好哥儿（小男孩）！怎么这点年纪，得了空儿就想到书上。不像宝二爷，娶了亲的人还是那么孩子气。……白过费（辜负）了老太太的心，疼了他这么大，那（哪）里及兰哥儿一零儿呢？大奶奶将来是不愁的了。”

    就在贾府一片混乱之时，贾兰与妈妈一起盼望着美好的明天。一对相依为命、只能躲在繁华暗影处的母子，终于可以直一直负重的腰身、轻轻地松了几口气：出头的日子终于熬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兰读书的劲头儿更大了。这位敏感、自卑而又早熟的小男孩，其人生的路简单明确而又灿烂：读书，做题，高考，公务员。

    明日乃坐夜之期，更加热闹。凤姐这日竟支撑不住，也无方法，只得用尽心力，甚至咽喉嚷哑，敷衍过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亲友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顾后。正在着急，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说：“二奶奶在这里呢！怪不得大太太说：‘……二奶奶是躲着受用（享受）去了！’”

    我们可以想象，王熙凤再没有地位，小丫头再对王熙凤有意见也不敢当着众人面如此严厉地批评王凤姐。她必定受人指使。这个人必定是邢夫人。    如果不信，大家可以想想第九十七回，黛玉快咽气时，紫鹃对林之孝家的说了句气话，林之孝家的微笑着、但也故作为难地说：“况且这话是告诉得二奶奶（王熙凤）的吗？”而现在，大名鼎鼎的二奶奶王熙凤多么难听的话她都必须老实地听着。

    邢夫人越找事越上瘾，越找事越能发现机会并抓住机会，她终于报了早年的仇。王熙凤的死期快速到来了：

    凤姐听了这话，一口气撞上来，往下一咽，眼泪直流，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喷出鲜红的血来，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亏平儿急忙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一口一口的吐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