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296）

     贾芸与小红：一对精明人的爱情喜剧

            作者  白坤峰

（第八十八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pín卿绝粒）

（注  公子：贾宝玉。颦pín卿：黛玉；卿为美称。绝粒：绝食）

    在“春之卷”的《贾芸求职不容易（一）（二）》两篇文章中，我已详谈了贾芸借钱送礼找工作的艰难，（见第二十四回）但是，历经过艰难的人未必善良美好，如果他没有自我教育能力的话；贾芸后来竟参与拐卖贾巧姐。（见第一百十八回）

    小红（红玉）被王凤姐挖到自己的公司之后，大显身手；精明的小红与精明的贾芸，倒是一对绝配。  “奇怪的是，林之孝夫妇二人如此威风，小红却没沾什么光，我曾怀疑小红作为林之孝之女的身份是后来添上去的。不过小红的性格与能力倒真像个管家的女儿，积极进取，不轻易被打败；最后如愿地跟了凤姐，有望进入管理层的第三梯队，并与贾家的子侄结合。”（闫红《误读红楼》）

    贾政自从在工部（经济建设部）掌印，家人（仆人。北方旧习语）中尽有发财的。那贾芸听见了，也要插手弄一点事儿……便买了些时新绣货，要走凤姐儿的门子……

    凤姐一想……便道：“叫他进来罢（吧）。”小红出来，瞅着贾芸微微一笑……红了脸。贾芸悄悄的道：“回来（过一会儿。北方方言）我出来，还是你送出我来……”小红……也不答言……先进去回（禀报）了，然后出来，掀起帘子……却故意说道：“奶奶请芸二爷进来呢。”

   “芸红之恋”是《红楼梦》中另一经典爱情，有相互欣赏的成分，也有互利互惠的要要求；你可以说它俗，也可以说它真实。

    贾芸上次（见第二十四回）送礼，王凤姐稍稍一客气就利索地收下，立刻给贾芸一份工作，但这次，王熙凤拒绝了，原因不外乎两点：第一，贾芸得寸进尺让人不快；第二，上次的种树之事全由凤姐本人说了算，而这次是要转弯去找贾政办事，非常不方便。王熙凤的语言与第二十四回的极为相似：

    凤姐又道：“你不是什么有馀的人，何苦又去花钱？……是怎么个想头tou儿（想法。北方习语），你倒是实说。”……“……你手里窄，我很知道……要是这么‘含着骨头露着肉（吞吞吐吐）’的，我倒不收。”

    贾芸没法儿，只得站起来，陪着笑儿说道：“……前几日听见老爷（贾政）总办陵工……”凤姐道：“若是别的，我却可以作主。至于衙门里的事……都是堂官（坐大堂的官员）、司员定的……连自己的家人（仆人）也不过跟着老爷伏侍伏侍，就是你二叔（贾琏）去……也并不能搀越公事。论家事，这里是‘踩一头儿翘一头儿（坏事此伏彼起，即按下葫芦浮起瓢）’的，连珍大爷还弹压不住。……你的情意，我已经领了，把东西快拿回去……”

    王凤姐一番话，把贾芸后门之请完全堵死：第一，国家部门的事，不是贾府能做主的；第二，贾琏等人也要按规矩办事，不会有额外发财机会；第三，事情很复杂，你年纪轻、辈分小，压不住；第四，你的东西，我一定不收。

    正说着，只见奶妈子一大起（一大群。北方方言）带了巧姐儿进来。那巧姐儿身上穿得锦团花簇……笑嘻嘻走到凤姐身边学舌。贾芸一见，便站起来，笑盈盈的赶着（追着。北方习语）说道：“这就是大妹妹么……”那巧姐儿便“哑”的一声哭了。贾芸连忙退下。

    凤姐道：“乖乖不怕。”连忙将巧姐揽在怀里，道：“这是你芸大哥哥，怎么认起生来了？”贾芸道：“妹妹生得好相貌，将来又是个有大造化的。”那巧姐儿回头把贾芸一瞧，又哭起来，叠连几次。贾芸看这光景坐不住，便起身告辞要走。……凤姐儿便叫小红：“拿了东西，跟着送出芸哥去。”

    人与动物一样，确有本能反应，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恶气。有的人，小孩子一见就喜欢；有的人——如贾芸——小孩子一见就大哭。（有真专家指出：曹雪芹原意并不准备把贾芸写成大坏人）

    王凤姐人品虽差，但是一个慈母，一向对女儿贾巧极好；能在王凤姐面前放得开的，除了贾母、王夫人，就是这个小贾巧了。

    事情没有办成，小红也非常难过，好在有了王凤姐的安排，可以大大方方送贾芸了：送郎送到二门外，有句话儿要交待：现在后门不好开，好机会以后啊它还会来。（仿歌曲《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贾芸……打开包儿，拣了两件，悄悄的递给小红。小红不接……“……奶奶知道了，大家倒不好看。”贾芸道：“……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小红微微一笑，才接过来……说着话儿，两个已走到二门口。……小红……怔怔的看他去远了才回来了。

    爱情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楚，贾芸虽不是大好人，但他深爱小红，小红也深爱她。

    喜剧之后就是悲剧，水月庵差点出了人命：老尼姑查夜时，发现“一男一女，坐在炕上”。她忙问是谁，一根绳子立刻往她脖子上一套，她差点被勒死灭口。贾芹的管理出了大漏洞。而荣国府的鬼神风声也渐渐出现了：

　　那丫头道：“我刚才到后边去叫打杂儿的添煤，只听得三间空屋子里哗喇哗喇的响……又听得‘嗳’的一声，像个人出气儿的似的……”凤姐骂道：“胡说，我这里断不兴xīng（不许。北方方言）说神说鬼。我从来不信这些个话，快滚出去罢（吧）！”……

    凤姐便叫彩明将一天零碎日用账对过一遍……也睡下了。将近三更……觉得身上寒毛一乍，自己惊醒了，越躺着越发起碜来，因叫平儿、秋桐过来作伴。二人也不解何意……

    天亮了……王夫人打发过来来找贾琏，说：“外头有人回（禀报）要紧的官事……快请二爷过去呢。”凤姐听见，吓了一跳。（以上见第八十八回）

    王凤姐心中有鬼，所以怕鬼，所以不允许别人说鬼。不仅怕鬼，还怕上级或纪检会，一听官事就害怕，“凤姐听了工部里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第八十九回）

    王凤姐迫使自己不相信有鬼，但鬼早晚会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