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246）

    抄检大观园：王夫人彻底毁了探春的威信

                作者  白坤峰

　　第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抄查最积极的是王善保家的，这是小人得志的反弹：

　　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值夜班）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zǎn下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

　　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袭人……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挨次都一一搜过。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

　　袭人等方欲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

　　值夜班的老女仆一般家境不是太好，所以，点剩的蜡烛头与灯油根也偷偷地积攒起来，这虽然不对，但也可以理解。贾府每天浪费的钱很多，何必纠缠于这一点小物品呢。但王善保家的来劲儿了，连这也定为赃物。奴隶一旦成为主子，往往比原来的主子更凶残。

　　这是晴雯的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但严格说来，这也算不上反抗，（探春的行为才叫反抗）她只是发泄，她知道自己输了，大观园不再属于她。

　　这时，王熙凤突然提出，薛宝钗的住房是不能抄检的：

　　说着一径出来，（王熙凤）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呢）。”……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

　　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也不知为甚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他（她）不许起来，只说：“睡罢（吧），我们就走。”这边且说些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到丫鬟房中……抄检了一番。

　　王熙凤明白王夫人内心所想，所以，她正色告诉王善保家的：薛大姑娘的房间，另当别论。王善保家的也很知趣：当然不能抄查亲戚家。但是，林黛玉也是亲威啊。（薛宝钗是姨表亲，林黛玉是姑表亲）那为什么林黛玉的房间照抄不误呢？虽然王凤姐非常有人文关怀，对黛玉非常客气，但毕竟是抄查了。

　　从此，满世界的人都知道：薛宝钗的地位比林黛玉高。

　　抄与不抄，绝对不是王熙凤临时决定的，这背后是王夫人在作主或者她的思想情感在左右王熙凤。

　　谁也想不到的是，大主管贾探春的房间，也在被抄查之列。这一下，等于王夫人向整个贾府宣布：探春没有地位，你们以后不必尊重她。

　　贾探春怒不可遏，恨死了愚蠢的王夫人：

　　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

　　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侍书等关的关，收的收。

　　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贾探春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命众丫环秉烛开门，严阵以待，这等于告诉王夫人、王熙凤，我有内线；她故意问大家为何而来，并提前打开所有箱柜，这是主动出击，让伶牙俐齿的王凤姐尴尬不已；探春正告王熙凤不得搜查丫环的箱子，如不服只管汇报给王夫人，这等于公开指责王夫人昏头昏脑、行为错误、自毁家庭。

　　想到一家子如此内斗，两败俱伤；想起王夫人如此自私而糊涂，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贾探春忍不住流下眼泪。这让我们想到蒙回本中在第五十五中的几句评论：“探春……无贾母之爱、姑娘（千金小姐）之尊、太太之付托，而欲左支右捂、撑前达后，不更难乎？士/方有志作一番事业，每读至此，不禁为之投书以起，三复流连（徘徊）而欲泣也！”

　　不容易啊，探春真的不容易。

　　贾府为什么不团结？因为贾母有意厚此薄彼，不让他们团结。（中国社会一向如一盘散沙，原因同此）

　　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只得陪笑。……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正确的打算。北方方言）的人……自恃是邢夫人陪房……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凤姐、平儿等忙……劝探春休得生气。……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仍回老娘家（姥娘家）去罢（吧）……”……侍书等……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姥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

　　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王凤姐所言“有其主必有其仆”，一语双关，一是赞美了侍书说话利索如探春，二是讽刺王善保家的愚蠢如邢夫人。王凤姐绝对不会与探春对抗，一是探春个性强，闹起来必定两败俱伤；二是探春早晚要出嫁，犯不着。

　　王善保家的既看不透事又没眼色，找着挨这一巴掌，活该。（名曰“善保”其实并不善保）

　　假如王夫人能聪明一些，抄查之前也拉上探春，也许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但王夫人本来就不太相信探春，一心只重用王熙凤，又加上利令智昏、乱了方寸，急于在贾母知道色情香囊之前消除影响，早把探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