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196）

　　　　　　探春：恨死了糊涂的娘（二）

　　　　　　　　　　　　　作者　白坤峰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注　愚妾：此指赵姨娘。幼主：此指探春。刁奴：此指吴新登的老婆）

　　“蒙回”前总批：“此回接上文……别有（另有）清凉滋味。”贾府的秋天突然到来：王熙凤流产了。在专制团体，领导人的健康问题必定牵动上上下下的神经：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流产）了……不能理事。……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谁知凤姐……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复添了下红之症。

　　流产之后本应该静养，但王凤姐是劳动模范，非得坚持工作，“争强斗智”，死抓住权力不放，结果病情加重，月经不止，以至后来失去了生育能力。活该。

　　习惯了高压的中国人不但缺少了恶棍领导，反而放肆起来，贾府一片混乱，王夫人于是让李纨、探春、宝钗联合主政，贾府三驾马车正式起动。王夫人特地叮咛未来的儿媳妇薛宝钗：“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别弄出大事来才好。”

　　她的一番话，很像《套中人》中的别里科夫说的。贾府现在是一把手贾母的，我何必操心太多呢！精明的王夫人开始犯第一个错误了：不想进取，只求无过。（她的第二个错误是，亲自拍板抄查大观园，彻底毁了李纨、探春、宝钗的威信）

　　中层干部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趁机挑衅新领导，显显能耐，（怕硬欺柔、敬老压新也是中国人的缺少平等思想的明证）以便茶余饭后有个乐子：

　　吴新登的媳妇（此为老婆，北方习语）进来回（禀告）说：“赵姨娘（探春的亲妈。姨娘是对父辈之妾的称呼）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试他（她）二人有何主见……

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听了，接了对牌（领取钱物的凭据，主仆各一半）就走。探春道：“你且回来。”……“……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爷爷的妾）……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一问，吴新登家的……忙赔笑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

　　探春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旧帐去。”探春笑道：“你……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王熙凤）也现查去？还不快找了来……”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众媳妇们都伸舌头。

　　许多人于是对探春赞不绝口，但仔细想想，倒也不必过誉：下级很难精得过上级，哪怕是小上级，况且吴新登家的一点也不精；即使小探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后追回多赏的银两或痛骂一番也照样可以树威。（只是吴新登家的自高自大、偏干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可气可叹）

　　“一时，吴家的取了旧帐来。”探春一看，亲舅舅赵国基这种情况只能赏二十两。

探春刚刚上任，立足未稳，做父母的哪怕只有一个心眼子，也应该支持孩子至少不给孩子添麻烦。可偏偏探春的妈妈一个心眼子也没有，竟然闯到总经理办公室大吵大哭，要求探春多给点钱以显示自己有面子：

　　赵姨娘道：“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探春笑道……“……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太太（王夫人）满心疼我，因姨娘生事，每每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偏我是女孩子儿家。……太太……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zuō践（讽刺挖苦，北方习语）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

　　探春也真倒霉，摊上了这样的糊涂娘！

　　赵姨娘平时没有自尊，一听说女儿当上了领导，立刻想搞点特权，竟还振振有词：“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气得个探春只好六亲不认，不承认赵姨娘是妈，也不承认赵国基是舅舅了。

　　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yē（咽不下去，北方方言），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此指王子腾，王夫人之兄）年下（过年期间，北方习语）才升了九省检点（大军区司令员），那（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李纨急的只管劝。

　　我们以前常常指责探春心狠，现在想来，遇到这样的娘，还真不如没有娘好。假如探春不把话说绝，赵姨娘怕是永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