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130）

             咏菊诗歌比赛：宝钗为何大败（一）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　第三十八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曹雪芹在文学上是个有趣的人，无论是“咏白海棠”大赛还是“咏菊”大赛，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写作，但曹公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前者一口气写了六首，后者一口气写了十二首，好好地过了一把诗歌瘾。

　　湘云便取了诗题，用针绾wǎn在墙上。……又把不限韵的原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林黛玉……令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lán上掐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

　　黛玉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便斟了半盏，看时却是黄酒，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喝口烧酒（北方多称白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宝钗也走过来，另拿了一只杯来，也饮了一口，便蘸笔至墙上把头一个《忆菊》勾了，底下又赘zhuì了一个“蘅”字。

　　比赛已经开始了，这次是以“菊花”为诗题，自由而写，众才女一个个故作淡定，但各自的小脑袋可没有闲着的。但宝钗的情绪先有了波动，黛玉在钓鱼，她就逗鱼；黛玉喝酒，她也偏偏来喝酒；有点找茬、赌气、争风吃醋的意味。宝钗先乱了方寸。

　　其实，论写诗的实力，宝钗并不弱于黛玉，只是黛玉写诗更有激情，临场发挥更好些。上次比赛写白海棠，宝钗诗歌的矜持自重的贵气、浑然淑静的雅气留给了主考官李纨女士深刻的印象。虽说李纨确实有偏袒宝钗，但毕竟宝钗的诗也很争气。

　　黛玉把白海棠看作高洁幽怨的自己，宝钗则把它看成了高雅难比的自己，所以二人都能有感而发，写出好诗。但这一次是写菊花，宝钗完了。

　　黛玉是一朵孤高傲世的菊花，让人敬；

　　湘云是一朵耐寒怒放的菊花，让人爱；

　　探春是一朵特立独开的菊花，让人叹；

　　但宝钗根本不是菊花，所以她不出上好的菊花诗，她只能写想象式的《忆菊》、贵族女孩常干的《画菊》。而黛玉选的是《咏菊》、《问菊》、《梦菊》，湘云选的是《对菊》、《供菊》、《菊影》，对菊花的明显亲近得多，情感明显深得多。弄到最好，李纨也没有任何理由袒护宝钗了，黛玉的三首诗理所当然地获得前三名。

　　黛玉也不说话，接过笔来把第八个《问菊》勾了，接着把第十一个《菊梦》也勾了，也赘一个“潇”字。宝玉也拿起笔来，将第二个《访菊》也勾了，也赘上一个“绛”字。探春走来看看道：“竟没有人作《簪菊》，让我作这《簪菊》。”又指着宝玉笑道：“才宣过总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你可要留神。”说着，只见史湘云走来，将第四第五《对菊》、《供菊》一连两个都勾了，也赘上一个“湘”字。探春道：“你也该起个号。”

　　湘云笑道：“我们家里如今虽有几处轩馆，我又不住着，借了来也没趣。”宝钗笑道：“方才老太太说，你们家也有这个水亭叫‘枕霞阁’，难道不是你的。如今虽没了，你到底是旧主人。”宝玉不待湘云动手，便代将“湘”字抹了，改了一个“霞”字。

　　探春有胆有识，所以敢选大家都不看好的《簪菊》。

　　湘云无家，所以不想写什么笔名。湘云的笑，外甜内苦，外豁达内感伤。那里不是她的家，只是她暂时住着的叔婶家的房子，那“几处轩馆”，她更没有资格入内。还是宝钗在为人方面更成熟老道，立刻顺贾母的思绪为之起了个“枕霞旧主”的雅号，又恰当又不伤湘云的自尊心；宝玉最善知人意，立刻帮湘云改了过来。

　　湘云，终于找到组织了；组织，终于接纳了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