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29)

                        穷人的孩子未必能当家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第九回，及第十回开头）

　　贾家义学的创立者还算明智，唯恐亲族中有贫穷而失学的子弟，于是规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也就是说与贾府有关系的贫困子弟均可基本免费读书。后来扩大到亲戚，够可以的了。

　　中国人有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此语只能算半个真理。

　　穷人家的孩子确实有早早撑起家中大梁的，但也可能更堕落更无赖无耻。

　　富人家的孩子确实有得意忘形、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但也可能灵鸟先飞、早早承担重任。

　　有人说得好：如果某家孩子只是有钱，不足畏也；某家孩子虽穷而努力，深可敬也；而某家孩子富贵且努力，真可敬可畏也。

　　阶级论认为：只要是无产阶级只要是贫下中农的孩子，必定纯洁如玉。幸好曹雪芹没有太受阶级论的影响，他很清楚“堕落面前人人平等”。

　　秦钟不是富人子弟，他只是富贵人的穷亲戚，照样不思进取，“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北方方言：暗中消息)，二人假装出小恭，走至後院说体己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

　　他的姐姐秦可卿比他富贵得多也明智得多，可卿的婆婆尤氏也说：“那小孩子家（指秦钟）不知好歹，看见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健康），就有事也不当告诉她，别说是这么一点子小事，就是你受了一万分的委曲，也不该向她说才是。谁知他们昨儿学房里打架，……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秦可卿）气的是她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北方方言：用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她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见第十回）

　　姐姐病情时好时坏此时已危在旦夕，作弟弟的，竟然一点也不知用功以报答姐姐的操心让自己上学之情，竟然还拿这样小事坏事来让重病中的姐姐生气？这种弟弟，打死算了！！

　　秦钟也不想想，一旦姐姐死了，自己下一步怎么办？！无脑无心到这种地步，不死何为？

　　好在姐姐死后，他也很快就死了。死得好，早就该死！

　　没有最堕落，只有更堕落。比秦钟更穷困、更堕落的是金荣。

　　金荣，这名好，其实他既无“金”又无“荣”。

　　金荣的姑姑是贾府远门的贾璜的老婆。“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凤姐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方能如此度日。”（见第十回）一句话：穷人不容易。

　　就连仆人茗烟也看不起金荣，“他是东胡同里璜大奶奶的侄儿，哪是什么硬正仗腰子的，（“硬正”：南京话，表示“强硬”、“不服软”等。仗腰子的：撑腰的，靠山）也来唬我们。你那姑妈只会打旋磨子，（旧时方言：转动磨子，比喻向人献殷勤）给我们琏二奶奶（指王熙凤），跪着借当头(当dàng头tou：将要拿去典当的东西)。”（见第九回）

　　就璜大奶奶这条件，一听侄儿与秦钟闹矛盾，竟然火了，还真去了贾府找尤氏评理，（最后没敢开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原因只有一个：秦钟这穷小子是贾府的亲戚，我侄儿金荣这穷小子也是贾府的亲戚，都是下三烂的货色，凭什么要给秦钟道歉！

　　假如被宝玉、凤姐等人欺负了，倒是心甘情愿、心安理得、心花怒放了。中国人，哪怕是穷人，其实从来不懂得什么叫人格平等。

　　金荣的妈妈是穷寡妇，本来教育孩子就力力不从心，又摊了这样的姑姑，能教育出好侄儿吗？

　　金荣家更穷，好在金寡妇（胡氏）还是个明智的人。　

　　金荣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说：“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我一样。……我还怕什么不成？”

　　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嘟嘟的说，因问道：“你又要争什么闲气？好容易我望（望：北方方言，向）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教师）？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吃穿）呢。

　　再者，不是因你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薛蟠）了？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要找这么个地方，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还难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玩一会子睡你的觉去。”于是金荣忍气吞声，不多一时他自去睡了。次日仍旧上学去了。不在话下。（以上见第十回的一开头部分）

　　金荣与秦钟闹矛盾，最后酿成群殴事件，金荣要负百分之百的责任。

　　秦钟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外出后，金荣有意跟踪，并诬陷二人正在搞同性恋。

　　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得让我抽个头儿（抽取头钱，此处译为“沾沾便宜”）。”秦、香二人急得飞红的脸，……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来向贾瑞前告金荣。……金荣只一口咬定说：“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子里亲嘴摸屁股，……撅（撅：北方方言，折断）草棍儿抽长短，谁长谁先干。”金荣只顾得意乱说……（见第九回）

　　像这种无理占三分、有理占四分、有理无理都不饶人、无中生有、污言秽语、满嘴喷粪的无赖人，恰恰多在底层。曹雪芹没有骗人。

　　《红楼梦》没有交待金荣的结局，便结局我们可以想到。

　　有意思的是，贾府义学的升学率竟然是靠富人撑着，高考最后成功的恰恰是贾宝玉、贾兰这两个最富贵的孩子。

　　　　　　　



（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