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坤峰

    我无法用一句话概括爱因斯坦。

    最初，我是怀着崇敬的心情看待他的一切的。他那副著名的照片挂在各个实验楼的醒目位置。《国际肖像摄影选集》前言有对他的描述：“那松散的头发，那石刻般的皱纹，是长期磨难与拼搏的印证。他目光深沉而忧郁，正在苦苦思索着大自然的奥秘，又仿佛注视着战乱、贫困给人民带来的苦难。这双眼睛隐隐可见悲悯、愤怒、慈和，正是一位献身科学、热爱人民的伟大心灵的写照。”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另外的文字：他追求过别的女人，留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对留在欧洲的前妻不闻不问，他对后来的患病的妻子和女儿同样不予理会。他干涉儿子的事业使这个孩子精神分裂成了痴呆者。但随后，我又看到了批驳的文字，说爱因斯坦是清白的。

    我知道，认识真实和真理都是相当困难的，有的真实和真理永远没有机会被我们认识。我应该相信哪一点？

    是的，我宁可让光环消失！

    据我的看法，越是被捧上天的人，越可能有问题，那些“人民大救星”式的“伟人”，都已被历史证明他们其实是很可耻的；那位被誉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英皇爱德华，其实是被皇室废掉的，因为他倾向希特勒德国。那么爱因斯坦呢？

    但我依然把爱因斯坦看作一个科学的巨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不是俗人，不是完人，不是圣人）。因为他反对偶像崇拜，反对战争与专制……他向往自由、民主、正义、平等。并且他是付之于行动的，这无可争议。

    他的著名作品《我的信仰》所表现出来的人生理想依然感动着他自己，还有我们，还有我。

    “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着别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分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着的东西。我强烈地向往着俭朴的生活，并且为发觉自己占用了同胞的过多的劳动而难以忍受。”

    在这个镀金时代，人们太向往财富（含权力）了，而且对许多人来说也只能以此来评价自己。当我看到有人张狂地或巧妙地炫耀自己有权有钱时，当我看到有人得意自己的工资不够花或不用花时，当我看到有人表白自己的一件衣服是别人的一年工资时，当我看到有人因为当了官同时有了钱（或反过来）便趾高气扬时，当我看到有人艳羡别人的权势财富时，我会想起爱因斯坦的这段话。

     “我从不把安逸和享乐看作生活目的本身——这种伦理基础，我叫它猪栏的理想。”

    “人们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的目标——财产、虚荣、奢侈的生活——我总觉得是可鄙的。”

     这样看来，社会上的许多人都是猪，至多是一头有些地位的猪。

     我们应该提醒自己，不要做一头猪，而要做一个人。“我不相信，人们活着可以不需要精神。”（林贤治）

                           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