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北方来
白坤峰
很早就背诵“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我也曾在课堂上给学生分析过:北方的马依恋北风,南方的鸟把窝建在向南的枝上,这两句诗形象地描写了对故土对家乡的怀恋。我知道我讲得很准确,我也自以为很理解诗的内涵,直到我一个人在南方小城生活的时候,我才知道对此诗体会得并不深并不够。
风又从北方吹来了,越过广阔麦田与茫茫天空,越过水瘦山寒的旷野,越过苍凉的秃树林,越过积雪的路、结冰的河,一路向南一路向南,如同我一路向南一样,来到这潮湿、多雨的南方。在南方小城,北风吹来,立刻触动了我的乡愁。北方,北方,不觉之间,家乡已经在千里之外了;北方,北方,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是江南人了。
那次匆忙返乡,客车一路向北,刚刚从徐州丰县进入山东单县地界,离家只有几里之遥,高兴之间突然手机短讯发来,打开却是“尊敬的江苏移动用户,欢迎您进入山东……”我猛地一惊,才醒悟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我是客人吗?我分明赶往故土啊!后来,再品贺知章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才第一次懂得他这声苦“笑”、“客”之称谓何等悲凉!
风又从北方吹来,寒风吹过长江已经缓解了冷度,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对比温度的差距,走出房间,看翠草尚存的江南,北风扑面而来,那一刻,我像风中的一粒种子,身边没有了熟悉的土壤,没有了知根知底的朋友,没有了心灵的抚慰,我差一点潸然泪下。北方,北方,风从北方吹来,凄厉的风声又从家乡的楼角掠过了吧?麻雀又在风中踉跄地飞着,苍劲干瘦的枝条又在寒风中抖动。阴霾掩来了吗?孩子们的小手没有吹裂口子吧?
风从北方来,同样的风,吹着北方的友人,也吹着南方的我,他们想到我了吗?农村老家,小孩子们又在旷野中奔跑听着风声过耳盼望着春天来,老人们又袖着手在阳光下聊天抽烟,又是北方农村最轻松的季节。
我来到了江南,这里有比北方家乡更多的机会、更高的工资、更好一些的生活环境,原来的我对这里是万分向往的,住得久了,也知道这里也有官本位有权势有黑恶也有野蛮……人情、人性可能没有大的区别。
生活的梦想总是在别处,在我们没有到达或已经离开的地方。当时我不是坚定地来到南方吗?当时我不是确实看不惯家乡的一些丑恶吗?那我为什么在南方会真诚地想念北方想念着北方的生活北方的风景呢?毕竟,曾经付出过精力、时间与心血的地方你很难忘记。
风从北方吹来,我在南方生活着,估计我回北方的机会不可能太多,以后会越来越少。我的许多北方老乡也都愉快地生活在南方,有的也是多年没有回去过,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有时还会真诚地回忆起遥远的北方,那片生长的地方,留下过欢喜与伤痛的地方,乡音难改的故土。
江南是我的异乡,有一天,它也许会成为我女儿的故乡。
2006年1月初(天涯霜雪霁寒宵——杜甫)写于苏南张家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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