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嘱托（小小说）

守护在小军病床前的妻子小洁，手里拿着已经浸润了的毛巾，不时地给他擦着眼泪和汗水，然后不停地重复着：“小军呀，不是我狠心。我知道你心里有话要说，我也知道你很痛苦，别捂着。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我不会让你牵挂就是。你就放心走吧。”坐在一旁的岳母也一同安慰着。

确切地说，杨小军应该等不及这月黑风高的这个时候了，他早就应该走了。但是，他经过几番弥留之后，还没等到自己苏醒过来，两行泪水已从他那瘦削凹陷的眼眶里不断地溢出，然后慢慢地顺着他那灰暗腊黄的脸庞缓缓地流淌，嘴里时而微张着，想必要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小军的心事，也没有人能猜得到小军的心思，就算是和他共同生活了快15年的妻子小洁，也揣摩不出此时小军的想法和挂念。小洁只知道，这15年来的幸福和快乐。毕竟，在这15年里，他们俩自从走到一起后一同在外打工，风雨共担，同舟共济，几年后才揣着积攒下来的钱回到西平平寨老家盖了新房。虽然他俩只生育了一个女儿，可生活还是其乐融融，让邻里很是羡慕。尽管两人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却从未拌过嘴。你能说他俩不幸福快乐吗？！

怪就怪小军在鞋厂打工的时间太长，接触的化学粘胶太多，他的病就这么给撂下的。本就个子高大英俊的他，没一年的工夫，就把他从160斤的体重骤降到了90来斤，用骨瘦如柴来形容此时的小军，那是一点也不为过啊。

现在，唯独留给小洁的只能是更多美好的回忆了……

她一边不停地给小军擦干眼泪，一边安慰着。然而小军那不住地冒着虚汗的样子，让她很是心痛和无助。现实尽管如此的残忍，可一向性格开朗的小洁依然在护理的间歇，用努力回味曾经的深情与快乐片断来缓解自己那苦楚的心……

那是他俩刚恋爱的时候，族人就以同姓不能成婚为由棒打了鸳鸯。好在后来他俩相约私奔，才有了女儿在外出生后几年才带回来老家生活的经历。

小军再次苏醒过来了，嘴里隐隐约约地吐露着：“洁……洁，你，你还记得……记得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件事……吗……”小军强忍着痛苦，好长时间才把话出来。

小洁努力地回忆着，是因为这段时间长期陪护过于疲劳，还是由于她根本就不把那件事儿当回事的缘故，她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甚至有点像得了健忘症似的点了点头。

小军断断续续总算把话说完后又昏厥过去了，小洁还是理不出头绪来。她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小军再度醒来，然后好好地问一问。此刻的她仿佛电影回放一样剪切般回到过去那深刻的一幕……

那是他俩刚到广东打工不久的一天下午，小洁在一家木材加工厂加班时，由于过度疲倦和疲劳，在锯木方的时候，不小心被锯子锯断了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住进了医院。直到小军赶来时，她还是昏迷不醒。

当她苏醒过来之后，看到小军守在自己的病榻前，再看看自己那残废的手，塞给小军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做什么！你给我出去！”

说来，小军就是小军，他非常理解小洁此时的心情，他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我知道你就会讥笑我。你出去！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哭声显得很伤心。

“唉唉，大姑娘家，哭着不害羞啊？！”他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接着说“小心眼！你以为我是谁啊？告诉你吧，就算是锯断一条胳膊，我小军也要养你一辈子！你不想见到我都难！”

……

“西……利，阿……阿南，他，还……还小……”小军从昏迷中又一次苏醒过来，嘴里喃着，显得十分的吃力。

“小军，你慢点说。你再说一遍。我听着呢。”小洁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了小军的嘴边，真诚而仔细地听着。

依稀中，小洁隐约地忆起了一些事儿……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一天晚上，小军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你赶快回西利吧，阿南病重！”那多么熟悉的声音，根本容不得让小军多想。这电话就是他的初恋小梦打来的。而阿南，则是小军和小梦的未婚生子。这事也是小军事隔多年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由于小梦和小军也是同姓，西利和平寨只是一河之隔的两个寨子。所以，族人就用处理小军和小洁的手段拆散了这对情侣。后来，在阿南还没有出生时，小军就和小洁私奔了。小梦生下阿南后，也远嫁了他乡。从此音讯全无。

这一夜，小军辗转难眠。既颇感意外，又被吓坏了。在小洁的再三追问下，小军只好和盘托出……打那以后，小军在小洁的理解和支持下，隔三差五地给阿南送去一些生活用品。看着小军两头跑那辛苦的样子，小洁曾多次对小军说接阿南过来一起生活，可小军却以等到生活宽裕些再说为由一直没能将阿南接过来。

“阿南，还……小啊……”从他的话音中，可以看出，小军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话音刚落，他头一歪，再也没有醒来……

2010.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