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妈（小小说）

    小燕和未婚夫小强贴完春联，两个弟弟已经摆好了年夜饭，就等着父母入席了……

    准确地说，真正改变小燕的命运是从2008年春节前的腊月十八那一天开始的。

    那天，小燕和几百名工友不但拿不到工钱，就连自己的所有物品包括所有的证件在内一样也拿不到。因为，小燕所在的服装厂顷刻间化为了灰烬，老板在报警后组织人员救火时丧身于火海之中。

    小燕瞬间变得一无所有，本打算赶两天工就可以回家过年的她，现在真的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举目无亲的她连广东也呆不下去了。饥寒交迫的窘境，迫使她突然想起离厂区不远的那家自选小超市，因为，她和工友的日用品等都是在这个价位比较低的超市里买的，所以，她和这家超市的女店主有点熟。

    人到了这步田地，有时也顾不了许多，她壮着胆子，心里在琢磨着如何开口的事，不觉间，双脚已跨进了超市的门。

    “小姐，你好，请问你需要些什么呢？”迎面走来向她招呼的是一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小伙，他很是礼貌，普通话夹杂着广东的方言，但听起来还蛮标准的。

    “你好，哦……我，先看看。”小燕的心好似凉了半截一样，有些失望地答道。到了吃晚餐的时间，超市里的顾客便少了许多，除了两位老奶奶在选购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她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只能胡乱地转悠着，肚子在不停地咕咕直叫，当看到摆满货架上的食品时，她忍不住地咽下的口水。等到两位老人走后，她再一次鼓起勇气地移步到收银台前，和小伙搭讪道“你是刚来的吧？”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刚来的？”透过小伙子的镜片可以看出他说话时还略带几分羞涩。他边说边站起来，双手很不自然地在下腹处老搓着。

    “我在附近的服装厂打工，常来这里买东西。以前没有见过你。”小燕稍停后接着把话题直接转到正题上“那，还有一位阿姨和一位服务员呢，今天她们都没来？”

    “哦，那是我妈。我来顶班，换她们吃晚饭去了。”小伙子像在回答老师的提问那样很是认真。

    正说着，那位阿姨进了门。阿姨是个性情开朗，有话留不住的人，她一见到身着服装厂统一配发的工作服的小燕时，就直接说：“小燕，你不是说要回老家过年了吗？怎么还来买东西？”

    你还别说，没见到阿姨时却又很想见到的小燕，此时，她变得手足无措起来：“阿姨，你好，我……阿姨，我……不，不是来买……”她转身向阿姨后吞吞吐吐地说。也许是过于激动，眼圈显得红红的有些湿润。

    “这场火实在太大了。听说你们老板他……”

    “是的。阿姨，……所以，我……”小燕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地泣不成声起来。

    “小燕，你还没吃饭吧？”阿姨仿佛听出潜藏在小燕心灵深处又苦于言说的声音，那双宽厚的手，一边抚摸着小燕的头，一边拍着小燕那稚嫩的肩上，很是慈祥。小燕点了点头，不住地抹着好似泉涌般的眼泪，小伙子很同情地递给小燕一包纸巾。

    …就这样，小燕留在超市打工了。

    小燕的母亲在她三岁多时就去世了。跨了年，另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自己两岁左右的男孩便走进了她父女俩的生活。

    这后妈是个十分会算计和很是刻薄的人。像小时候踢毽子之类的事儿，后妈总是对小燕说“你当姐的要让弟弟一些。”父亲就更不用说了。直到后来后妈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后，尽管衣食无忧，但小燕老是觉得自己远不如两个弟弟，甚至有点像编外人员一样。虽然，后妈从来没有给她过异样的脸色，也没有打过她。但是，她心里就这样认为。等到她初中毕业后，后妈知道她的成绩一直不错，曾不只一次地对小燕说让她继续念完高中，可父亲则认为负担太重，小燕明白，就到广东打工去了。在外打工的几年里，几乎每一年，小燕子都回老家过年。可是每次回到家，后妈总是把她的行李翻个底朝天，除了给小燕留下些零花钱外，其余的，后妈就反来复去地一张一张地叠好后不停地数着，然后对着小燕笑了笑就用一个土布口袋装着放入她那只专用的木箱里，上好锁。有时见钱少了，脸色还挺难看的。

    后妈比广东人还更懂得“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每年的大年初六，她就不让小燕在家里呆着，非要她出门打工去，并且每次催她出门时嘴里总是那句“初六出门就是顺”的话，让小燕听了就感觉有点腻，甚至有点反感。因为，小燕粗略地算了一下，这几年，她给后妈的钱，已不下三万元。

    小燕已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回家了。2009年春节快要到的时候，阿姨主动和小燕说：“小燕，别说我狠心。今年，我也不留你们俩在这里过年了，你就带阿强回广西老家一块过春节吧。过节回来，我就把这个店交给你们自己打理了，阿强在大学里学的就是营销管理专业。我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两年没回来，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小燕所在的平寨这个乡所在地，高楼林立。家里今年也盖起了一幢三层小楼。

    尽管后妈是个开明的人，当她看到小燕带回一个广东仔，起初她就有点不太高兴。因为，她刚在寨上物色了一位勤快的小伙，打算等小燕回来后才告诉她，好给她一个惊喜。但经过几天相处接触之后，她的看法改变了，她觉得小强这人很不错，就乐了。

    说来，唯独这次，后妈没有像以前那样搜刮小燕的行李。反而，在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的时候，还当着全家人的面，从她那只木箱里拿出那个布衣口袋，然后拉着小燕到自己的身边，一层一层地打开着，最后引入大家眼帘的是一本红红的存折，后妈说：“这是你几年来打工挣的四万一千多元钱。我一直给你存着，这存折的名字是你的。”她顿了顿，然后接着说“现在的小孩，没一个不怕钱咬口袋的。所以，在这之前，我就没和你说。本想等到你结婚的那一天才拿出来的，看来用不着等到那一天了。对于小强，我很满意。”她停了停又接着说“哦，对了，这几天，各忙各的，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以后在广东过日子，还是回家来，这事由你自己拿主意。回家来，房子有的住，不够再起，记住，有句话说‘房子装人不怕裂’。你弟也大了，不像以前那样困难啦。如果在那边过，离家远了，要懂得好好过日子，什么都得精打细算。别让我老惦记就是。”

    小燕还没等后妈把话说完，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双手紧紧地抱着显得有些苍老却依然硬朗的后妈，然后，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妈”。这一声“妈”，一家人听着，感觉甜甜的，很是亲切。

    小弟从座位上起了身，朝门外走去。紧接着的是霹雳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2009/8/13